孔融等人这一路走得急了,本以为入了颍川还能见一见老父亲生前常言的荀氏八龙,亦或是自己的老朋友,颍川陈纪,这一路行来确是要隐隐奔着许昌去的,可孔融自小便少出门,平日里也多在闭门造车,偶有出门也都是有父亲,兄长相随,如今算是只身赴任的孔融,没有迷路也算不错了。
孔融心里想着去趟许昌拜访拜访荀、陈二家,虽然知道司徒杨赐并不急着等自己去京都赴任,但此刻对杨东提议回身转道去趟许昌,难免显得有些弱智,毕竟孔杨两家只有微弱的利益关系,如今朝堂内外一心铲除宦官,杨孔两家的小心思上不得台面,给杨东这边留下坏印象,杨赐那,作为顶头上司,孔融也难在朝中更进一步,更别说偌大一个孔家了。
好在听到路边老叟饭后谈资提及陈纪陈元方,孔融才知这个‘好友’,竟然就在颖阴县,而路边老叟谈的,也不过陈元方如何如何聪明,这些孔融倒是十分清楚。
孔融知礼谦让,态度恭谦,翻身下马,询问陈家所在,老人家本就多话,看孔融态度温和,便是一副知无不言的模样,不似那些县中那些愤慨的年轻人,对上流的士家大族都天生带着股敌视,亦或是羡慕。
杨东忽的才想起这个陈纪陈元方是何人,陈寔之子,若不是前些年发生的党锢之祸,这个杨东还真就不知道这个陈文方了,族中长辈对这个年少成名的陈纪的颇有赞誉,不过此时的陈纪估摸着也有近四十的岁数了,后来陈纪的事也就累辟不就值得称道,杨东不知道,确实也不足为怪,只是这个孔融突然想去陈家,是所谓何事,这司徒没有规定赴任时间,你孔融也不能当这是个旅游吧。
殊不知后世谈及陈纪,也多要与其子陈群,还有孔融一并谈论,就是源于孔融先后与陈纪父子结交,由此显名。
孔融经过几位老叟的指点,才知道原来这陈纪来了颖阴,而荀家就在颖阴,真是想找的人都聚在一块了。
荀陈两家本来就是邻县,又都以文学著称,同是遭受党锢之祸的党人,当年的荀氏八龙更曾同时招待陈家父子,两家自然也算是世交,陈纪出访颖阴荀家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有如今搞不出头脑的孔融,内心甚是尴尬。
好在孔家大名,州内享誉,荀家族人知晓是孔融到访,没敢耽搁,径直领到了如今在荀家中威望最高的荀绲家门口,孔融自知身份尚且不足到同荀绲相提并论的地位,很有自知之明的待在荀绲家门口,等那荀氏族人去屋中通报。
颖阴县内,诸荀上百口,其中最显要的就是凭借“荀氏八龙”一时无两的荀淑一脉,如今,虽然荀淑已经亡故,但八龙多在。
八龙之中,大龙荀俭早亡,荀绲排行老二,六龙荀爽在天下士子中声望最高,有“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美称,也就是因为声名最高,受党锢之祸,远遁州郡,这与陈家家主陈寔的慷概赴狱的不同行径,就是另一说了,其余诸龙声名相仿,此时,年望最高的荀绲在荀家自然是有着家主之责。
荀家有着只比袁杨两家低一线的士家地位,无论是前世的孔融,还是今生的孔融都不敢轻易造次。
不一会儿,那荀氏族人就小跑到孔融面前,回复道,“孔君,家主听闻到来,十分欣喜,急着要招你进去。”
可能是同位士家大族,天生就带好感的缘故,那族人末了,还不忘出言提醒一句,“家主正与许昌来的陈君谈论孔光两度拜相。”
孔光何许人,孔光,字子夏,西汉鲁国人,孔子十四世孙,孔融是十九世孙,也就是说,此刻在屋内的荀绲同陈纪谈论的孔光就是孔融的曾曾曾祖父。
孔光的事迹确实也是教孔融这位世孙值得学习的。
孔器虽是下人,但心思活络,知晓孔融是去拜访荀家长辈,自知身份低微,自言性情跳脱不好随孔融一同进荀绲大门,便要往县中闹市游玩,还询问杨东是否一起,杨东正好也不善这等交际,一口应下,孔融阻拦不得,也不强求,携着侄子孔藏往荀绲内屋而去。
一直走到屋门前,却不听屋内有任何声响,想是荀绲与陈纪谈论孔光,要避避孔融的讳,毕竟在孔融面前谈论孔融的先辈是非,并不是什么好事。
荀绲年过六十,名望颇深,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老人家不喜光,屋门紧闭,孔融对荀绲得持弟子礼,十分恭敬地轻叩房门,一口慈祥的老音从屋内传出,孔融虽不识荀绲,但屋内声音充满历经党锢的沧桑,一听便知是荀绲,孔融恭敬的答应一声,便推开房门。
最先开口的是坐在下位棉垫子上的老友陈纪,“文举贤弟,好久不见,今日怎的在荀家跟你相见?”
孔融并没有太多的欣喜,毕竟今世没有见过陈纪,只有记忆中的些许了解。
孔融为客,更是晚辈,得先拜见坐在主位的荀绲,东汉不似后代,见长辈得下跪,孔融执弟子礼,左手在前对荀绲作了个最为恭敬的天揖,问候之后,对陈纪作了个同辈中的时揖后才言道,“融也方知元方兄在荀家,才慌慌张张来府拜访。”
顿首后,“前几日,受杨司徒征召前往京都,路过荀家府上想要拜访,谁知你陈元方也在。”
相比孔融,陈纪要随意的多,打趣道,“拜访?如今谁不知你孔文举清高孤傲,荀家也是儒士大族,恐怕你孔文举又是来炫耀文采的。”说完,不顾孔融窘况,拂手大笑。
方才荀陈二人谈论孔光,孔融想起与孔光同时代的官员师丹。
“非也非也,我受杨司徒征召,有监察检举之责,今日路过颖阴县方知何为百姓苦,家家户户无余粮,此乃朝廷之责,我等朝官之责。”
荀绲是颖阴本县人,知晓其中内情,结果话头,开口叹息到,“中常侍张让,祖籍颖阴,第一次党锢之祸便是由此贼之弟张朔之事牵引而出,如今其家更是为祸一方,奈何我等清流名士,无法在朝伸张正义。”
荀绲不自称朝官,第一次党锢之祸,蒙受灾祸,自然不愿再与为官一事有任何怨念。
自从桓、灵二帝之后,百姓多是这般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屋中人都知晓,孔融在此时提起这些事,反而是有些不合事宜的,捣了屋中原本和和气气,高谈阔论的氛围,其实孔融自然知道其中蹊跷,却又为何又提起呢?
别人不知道,作为孔融的老朋友,陈纪难道还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