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后面是一户人家的房子,三层,瓦顶带着阁楼,可以透过阁楼一个圆形的小窗口看得见里面放着一个棕色的木柜。这户人家没有后院,房子的墙体与寺庙的围墙之间只有一米相隔,因为寺庙种满了高大而老迈的树木,所以这里显得阴湿而不见阳光。
海问越过这堵矮墙之后,就落到这个一米宽的小巷里。
脚下的抓痕十分明显,尽管女孩和东北虎已经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但是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她和它去的方向。
沿着房子侧的小路,左边是隔壁住户的围墙,右边是这间灰色的木屋,海问对木屋上破碎的玻璃窗户和裂开的木头墙体已经没有感觉到任何意外了,他继续弯着腰躲避从头上探出来的碎木和垂下来的植物,穿过前院,回到了混凝土马路上。
我必须把她救下来!
海问看到的画面让他在思考之前就决定了下一步动作,也许他的身体比思考还要快一步。
这是一个电线杆,女孩就爬在离地接近三米的位置,差不多到顶了,她没法继续往上,除非她想挑战电击的威力,而且她也没有办法跳到别的地方,周围刚好是一个路口,没有墙壁。
电线杆旁边倒着几个垃圾箱,一只两米左右长的老虎正在电线杆下来回踱步。它对着电线杆张口一吼,右爪随意一拍,一个装满垃圾的一米多高的垃圾箱瞬息就出现在十米外的墙角下,黑色的垃圾袋散落一地。
尽管没有听到声音,海问都能感受到身边的空气传来着震动,地面也随着老虎的踱步跳跃而奔腾。
这让他比听到声音感到更为害怕。
他抓起一个垃圾袋,往老虎身上猛地扔过去。
垃圾袋里装满了废弃的食材,青菜碎骨把老虎的威猛变成滑稽,它扭头看到了海问,也不张口大吼,直接一跃,就要把海问扑倒在地。
老虎的果断和迅猛超出了海问的估计,不过他本就知道这只老虎的厉害,之前被它追着进大楼上楼梯躲电梯,那速度完全不是海问这个学生运动员能够相比的,他刚扔出垃圾袋,那黑色袋子还在空中飞,他就已经转身往刚才的房子里跑,只要躲过老虎的视线,在这个没有声音的世界里也许他就能暂时安全了。
他转了个身,刚迈出一步,身体就被这户人家的前门挡住一半的身影。只是老虎的果断转身,还是把海问露出的一半身影看到了,老虎君还记得这个黑色头发的小东西(在它眼里,身高比自己身长要短的都只能算小东西),这引起了它几次撞门的不好回忆,结果它更加迅速地追逐起新的目标,将电线杆上的猎物无视掉。
女孩当然看到了,她等老虎的身影被那扇前门挡住的刹那,就从电线杆上滑了下来,毫不犹豫,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海问刚扔出垃圾袋,就已经转身进入这户名叫田中的人家的前院,距离屋子正门却还有两米。在他的右侧,从院子外没法看到的地方,有一个狗屋,看来是这户人家的狗曾经的住所,不过现在那狗却不见去处,狗屋有些大,看来那狗十分强壮。
海问钻进狗屋里,迅速把门关上。
透过透气孔,他看见老虎已经进到前院,与他只是勉强错开,几乎要看见海问藏到这里。这一刻,海问真的感谢田中先生为自己的狗也建了一间带门的大屋子。至于老虎的速度,也再次惊讶了海问,看来上一次遇到的时候它根本只是在玩,没尽全力追自己。
老虎来到前院,没发现黑发少年,这么一瞬间竟然不见了踪影,它分明显示出一种疑惑,虎头朝周围看了一圈,却毫无发现,于是它沿着房子边上的小巷,越过矮墙又回到了寺庙里。
海问迅速打开门,回到前院中,也不看老虎跑掉的方向,直接从前门离开了田中家,向着吴服町的方向奔跑而去。
路口是通往下一个地区的必经通道,而这里徘徊的野兽也特别多。海问躲过一群乌鸦的巡逻,从长颈鹿的脚下慢慢走过,然后他来到一条死胡同。一扇铁门将前面的路封死了,他唯有另寻出口。
他清楚地知道身后的胡同外面,正走来一头猎犬,锋利而尖锐的牙齿,下滴的哈拉唾液,强壮的四肢无一不诉说着它的致命性。
他不能往回走。
他不能停在这个地方。
海问的大脑开始极速运转,肾上腺素分泌暴增,他的心跳加速,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两面墙壁虽然有窗户,但那高度不是他能够达到的,除非他成为了蜘蛛侠。身后的铁门虽然有些锈迹,可也不是血肉之躯能够轻易破坏的。前方通向的虽然是一个出口,可致命的猎犬马上就要出现在那里,它的速度也许比那头巨虎还要快一些。
绝对不能被它看见,这是海问十分坚定的想法。
一个物体触碰到他的后背。
他浑身一抖,几乎条件反射地往前冲去。
不过他停了下来。
他能感受得到身后传来的温度,一个温暖的身体抱住了他,他觉得一直以来的担心害怕都减轻了些,他马上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拥抱很快就松开了。他回头看见了女孩。她的身上套着的衣服很他的一样都已经变的很脏,她的嘴巴一开一合的动作,可是没有任何声音传入海问的耳朵里,她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她用手拉起他的手,通过那扇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门,然后又把门关上。
他们出现在一个公园里。
她走到一个秋千,坐了下来,双腿随意的踢着。
海问在另一个秋千上坐下。
“滋滋。”忽然的声音让两人惊讶,秋千摇摆的声音此时是那么的悦耳,他们侧头相对而看,不禁一笑。
“刚才谢谢你。我叫海问。大海的海,疑问的问。”
“我叫一文。数字一,文字文。”也许是觉得两人的名字发音有些缘分,她默默的念着“疑问、一文”。
一文是九州人,家在一个偏僻的乡村里,现在一个人来到福冈上大学,她学过一段时间的中文,而且说得不错。
海问很高兴遇到一个能说说中文的人,他们于是用中文聊了起来。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个玻璃房间里呢?”海问指的当然是那个井字形的玻璃房子阵,那个尸体处理厂一样的地方。
“不小心跑进去了。”她顽皮地吐着小舌头。
原来她那天跟男朋友吵翻了,她就自己骑着单车去到郊外,结果刚好看见这里有一间没见过的工厂,门开着,所以她就跑进来了,其实是为了躲开后面追来的男朋友,所以她还将门关上了。
她男朋友跟她隔着门喊了几句,最后生气的走了,过了十来分钟,她想着打开门离开,可门却打不开,她就唯有往里面走,试图找其他出口,结果就被打晕了带到那个玻璃房间里了。
海问虽然没有过恋爱经历,可也听得出来她和她男朋友已经完了。她不断在说着,似乎将沉默了太久的世界重新上了链条。
海问听着,她把秋千摆的很高,秋千发出响亮的滋滋声,她的笑声和说话声混合在里面,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声音。
看着她欢快的荡着秋千,觉得她的笑声都是悲伤的,“你别这样下去了,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总会有一个人比他更爱你,你也会爱上另一个更好的男人。”
她停下了秋千,看着海问的眼。
“你说的对,我喜欢你。”她这一次并没有笑,一直以来虚肿的眼袋把黑色的瞳孔几乎都遮住了,让海问看不见她眼里的情绪,“你的脸红了。说笑啦,别介意。”
海问有些无语,也许自己的恋爱经验真的太少了,他刚才的确心跳加速。
“走吧,送你回去,你刚才好像说过你就住在这公园后门的地方。”她从秋千上下来,向一旁的石板路走去。
“吼!”忽然传来一阵虎吼声,一只巨虎从半空跳到公园里,将地面震出一个坑,尘土一阵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