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医生进了一间值班室,和另外两名医生打过招呼,洗手,穿上医生的白大褂,拿起一个病历夹,开始巡房。一间间的走,一床床的看。有病人已经睡了,他就检查一下吊的药剂,有病人拉住他说话,他耐心地听,解答。他现在这个样子,和他在江边放河灯时的阴冷完全两样,这个时候的隗医生简直和煦如春风,让我恨不得也成为病人,躺在病床上,等他来看我,和我说话。
巡房巡完,隗医生回到值班室,放下病历夹,对那两名医生说:“我还在那里,有事叫我。”那两人点点头,我像是听到有微微的叹息声。我看那两人一眼,从他们的脸上看到同情之色。为什么?我跟在他身后,看他去哪里。
他走楼梯,上了另一层。这一层更是静悄悄一点声音都没有,走廊的灯更暗,阴森森的像是到了太平间。我越来越觉得心惊,他来这里干什么?他说“我还在那里”,也就是说他值班时间不呆在值班室,反而到另一个地方去,还是天天都去,人人都知道他去。
到了走廊尽头,他打开一间病房的门,扭开一盏小灯。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只有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床边的输液架上挂着几个瓶子,床头放着一盆茉莉花。小朵小朵的白色花开在碧绿的叶片里,我闻不到茉莉的花香。
躺着人是谁?我怕得不敢上前去看。
小病房有独用的卫生间,隗医生进去洗手洗脸。他一天要洗多少次手?皮不要洗掉的吗?我躲在一角,抱着我的身体。谜底就要揭晓,我不知我是否接受得了。隗医生洗好手出来,擦干,放在脸上暖一暖,走到病床边,俯身去亲吻床上人的脸,然后低声说:“小夜,我刚去招过你的魂了,你还不回来?”
我把拳头捂住嘴,呜呜地哭。
“你做鬼做上瘾了,不舍得回来了?鬼的世界就那么有趣,你宁愿做鬼也不肯醒过来陪我?”他拿起床上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做鬼好玩,将来总会去的,你那么着急的去干什么?”他拿住床上人的手,开始按摩。按手臂,按胳膊,按肩膀,按了这只按那只。然后扶她坐起,让她靠在他肩头,按她的背,腰。放下她的上身,按她的腿,脚。替她翻身,威胁她说:“你再躺下去,要生褥疮了,到时别向我叫苦,我懒得听。”整套按摩做完,最后把他的“鬼耳朵”贴在床上人的腹部,听了听,说:“孩子发育得很好。”然后我听见他哭了,他说:“你这个傻丫头,为了要个孩子,连命都不要了。”
我哭得哽咽不能成声。我抚着我的腹部,那里微微隆起,那里真的有个孩子。我上前想安慰他,想把手放在他抽动的肩上,想告诉他我回来了,我为了我和他还有我们的孩子,死了都不愿死,一心一意要回来,我没有负你,我没有负我,我没有负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