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话,就把我吓呆了。我像被武林高手点了死穴,一动不能动,只有听他宰割的份。他在跟我说话,他说“你做鬼做上瘾了,不肯回来了”。他真的看见我了,还是感觉到我了?我连脖子都不敢转向他,呆若木鸡是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
我呆立在他身边,听任他发落。他不再说话,只管望着那幅字看,看了半天,叹口气,转身向窗台走去。原来他没有看到我,只是在自言自语。我这才缓过气来,全身能动弹了。我回头看他,他双手抓住窗台,看着外面的乌澧江,那些河灯已经飘得无影无踪,江面上只有灯的倒影,和窄窄的一弯新月。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什么样的痴情和心事交付给流水,都是这样的结果。流水便是时光,时光便是流水。人会死,死便忘,徒让活着的人伤心和惆怅。给人一杯忘情水,给鬼一碗孟婆汤,原来真有这样的东西,事到临头却不肯喝下。
我不知我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我在鬼域徘徊不去,宁可身入黑水河受那万剑钻心的痛苦,都不肯喝孟婆熬煮的一口汤,那我的执着也丝毫不逊于他了。面对他,我不用汗颜,我只需找出原因就好。
我上前几步,伸手碰他,差一点要碰到,却又放下了。要我和一个陌生男人拉拉扯扯,我还真做不到。
他站了半天,末了吟了一句诗:“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小夜,你收到我的信了没有?”
他的信就是河灯吧,他把思念的话用最明显的方式写在长长的江面上,如果他的小夜回来了,一定会看见,一定会回来找他。这样的一封信,这样的一个人,任何人任何鬼都会感动。他一句话说得我肝肠寸断,我柔声说:“收到了,我看见了,我就在你身边。你告诉我你是谁,你告诉我我是谁,我们,又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听不见我说话。我可以打人,我可以碰触物品,却不能与人对话。人鬼间的距离那么大,我该怎么和他沟通,是不是要去找个灵媒,还是去找小马哥学艺?小马哥可以在人前显形,小马哥可以搂抱美女,我也一定行的。那我,还是去找小马哥吧,可我又舍不得离开。
正在走与留之间犯难,他倒有了行动。他去洗了把脸,拿了钥匙,开了门,关了灯,离开了。这深更半夜他要去哪里?我忙跟在他身后。搭电梯到了楼下,他打开一辆小小的车子的门,坐进去发动。我在副驾驶座上坐下,对他的车颇有意见。这么大个男人,开这么小辆车,看人家冷清清,开莲花跑车。埋怨的念头一起,我就捂住了嘴。不以貌取人,不以物度人,我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这样的话差一点就冲口而出?是不是以前我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