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寻找方向,该往哪边走?这个该诅咒的地方又没个东南西北,又那么大,让我从哪里找起?嗯,千万别慌,我是一个受过教育的现代人,要用科学的方法寻找方法和答案。如果眼前没有路,那就把这个起点当成北极好了,只要向前走,总能走到南极。
我轻飘飘地向前行进,因心情甚好,还哼起了曲子。我哼的是: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曹公自己写的词,一听之下,肯定知道哼曲的人是他的读者,他一高兴,没准就现身出来和我相见。我唱这个,就等于是接头暗号,就等于是“黄河黄河,我是长江”,就等于是“空气在颤抖,好像天空在燃烧”。
我哼了几遍,觉得不够好,不够醒目,不够振耳发聩。这个曲子是个现代曲子,他就算听到了也不知道唱的是他写的词,就算改哼刘雪庵谱的曲,也不过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区别,有什么用处?想一想,又改为吟诗。吟的是:**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我说我红楼读得熟,不是乱吹的。这一首小诗是宝玉甫到太虚幻境,就听见山后有人作歌,唱的就是这个。而唱歌的人,正是警幻仙姑。小诗只得二十个字,又平淡浅易,却是全书的关键。除了毛润之先生说书中第四回的“护官符”是红楼总诀这种“以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的独家学说外,所有的人都认为第五回的《红楼梦曲子》才是全文之眼。而这首小诗,正是《红楼梦曲子》引子的引子。我吟诵这首诗,才对了路子。
最重要的是它短,一口气念个百八十遍毫不费力,换了那么老长的《红豆词》,还不累坏我?我又不要破什么“吉尼斯世界纪录”,争个唱同一首歌最多遍数的人。
我慢慢地一路行着,用喜怒哀乐各种调子朗诵这首诗,包括播音调和话剧腔,甚至还有各地方言。
当我把这首诗念了一千七百八十七遍的时候,有个人影从雾中钻了出来,三步跨到我面前,捏起醋钵大的拳头挥到我面前,恶恨恨地说:“泼赖你这贼人,是个呆子不成?翻来覆去念这两句,耳朵都要被都磨出茧子来了。你要再不闭上你的鸟嘴,当心你爷爷一拳下去,把你的小白脸揍个稀巴烂。”
我念了这么长时间,才出来一个鬼跟我啰唣,当下高兴得一蹦三丈高,停下来抱拳说:“请问足下是谁?”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鬼跟我说话,我不抓住干什么?我压根儿就没幻想一时三刻可以找得到曹公,这又不是去上班,每天一去就可以看到老板黑着脸掐着铃声等我迟到。我是安了心要花个几十年来慢慢找的,但有鬼可以打听一下,倒是件不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