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我睁开眼睛,眼前不是天皇巨星那张万人迷的脸,而是一个巨大的丑鬼站在距我一丈远处,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瞪瞪地俯视着我。这个丑鬼有一头黑漆漆的乱发,蓬松地堆在他的头上,状如狮鬃。还有一把黑漆漆的胡须,布满整张脸,根根如虬。那张脸黑漆漆的,黑如锅底。那双眼有拳头那么大,黑眼珠黑如煤炭。他的鼻子比拳头还大,蒜头鼻,鼻孔朝天。他的丑脸完全被黑发黑须覆盖,看不到任何表情。他不是一个非洲黑人,只是他真的黑,黑得像京剧戏台上的黑脸包公。
他浑身**,乌漆麻黑的身体只用几片树叶盖住腰下,手臂上腿上全是纠结的肌肉块,连黑砖窑般的腰腹部也有着完美的八块腹肌。这个丑鬼有着世界先生施瓦辛格青年时的壮硕身形,却是一幅痴呆状。
太可怕了,他要捏死我,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把我摁扁。我不敢开口,生怕说错一句话,或是呼吸太重,惊扰了他。
慢着,我是鬼,我怕他何来?我正愁找不到死的方法,要是他肯出手拍死我,我不就可以投生了?我战战兢兢地问:“你是谁?”问完我就骂我笨,这里的鬼个个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问这个,可不是问道于盲?于是改口问:“你是不是想问你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你是谁,所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丑鬼见我开口,就侧耳倾听,听了一回不得要领,就指手画脚地比划起来。我看了一回,也不得要领,摊摊手,耸耸肩,跟他两两相望,面面相觑。
这一次因有了沟通之心,惊怖已去,再来打量他,才发现他个子虽然又高又大,身材虽然又粗又壮,面孔虽然又丑又怪,打扮虽然又古又朴,还不言不语是个聋哑人,但却没有凶狠之态,更兼黑眸之中有一腔热忱,恍如赤子。
我想起天皇巨星说的一万年的鬼,九千岁的聻。我知道我遇上了华夏族的老祖宗,当下恭恭敬敬向他弯腰行礼,心潮澎湃,恨不能哭出三缸泪,喉间咯咯作响,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视而不见,比划了一通,看我呆若木鸡,不像有他想要的答案,深深地叹口气,转身又迅捷无比地跑起来。
他跑,他奔,他跃,他跨。他越跑越快,雾被他惊散,绕在他的腰间,像一匹白纱,像祥云,像霡霂。他英伟的身姿顶着上穹,荒蛮因他的奔跑而震荡起伏,像突发了一场小型地震。
我看着他跑步的雄姿,猛然间醒悟出他是谁,当即扬声呼喊道:“喂你……”喊了一声,就想用牙齿咬断我的舌头。我太没礼貌了,我太没礼貌了,怎么能用“你”来叫他?我追上去,一边想怎么叫应他。我叫他什么?他的名字?他的名字不过是后人编的,在他起步奔跑,跑遍山海荒泽时,世上只有他一个人,谁会用什么来喊他?他才不会听到什么声音就停下他的脚步,任何声音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山泽间掠过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