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答。我刚刚才想起他说的话,不是后头几句神经病才想得出的疯话,而是前面的重点。这样的重点,在我求学的时候,是要用红笔勾出来的,考试时是必考的。我被他的话吓着了,他说:来得了去不了,得不到一个结果,一万年都要在这里寻死觅活。
太可怕了。这个荒漠,除了雾还是雾,要待到无穷那么穷,永远那么远,该怎么打发这没有起点没有终点的时间线?是哪个魔鬼创造了时间这个东西,拿来折磨人的心智?我恨不得以头撞地,赶上那趟开往生命的快车,抢先排在第一个喝下那碗救苦救难的汤,重新做个无知无识的婴儿。我知道世上唯一难买的就是后悔药,没想到这里也同样如此。
刚来时我还为我是个鬼而高兴过,还满怀希望追求我的鬼生梦想。
原来不是这样的。
原来真的要赶着去投胎。原来骂人说你赶着去投胎啊不是一句顶顶恶毒的话,原来要骂你做鬼都没有地方去投胎才是。想起此前我还曾自比绛珠仙草,现在才知道是真的狂妄自大。我只是一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小鬼,哪里配和“仙”字挂上钩?
只是,到底是什么让我留在了生与死与生之间?我有什么难了的心愿,要使自己处在这样的悲惨境地?
我用颤抖的声音问他:“真有一万年的鬼?你遇见过了?”
他点点头,扯一下嘴角,说:“我来了这许久,东飘西荡,遇上许多滞留在这里的鬼,个个都状若疯颠。人死了变鬼,鬼死了变聻。成了聻,就再也不能转世了。时间长了,鬼郁闷至死,成了疯聻,连鬼都怕他们。”
我呆视他,脑子里模模糊糊飘过一丝闪念,一晃而过,快得我抓不住它。我知道这个闪念十分重要,却不知怎么把它召唤回来。
他见我发呆,以为吓着我了,便带着十二万分的歉意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吓你,我只要想让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怎么死的,让我可以了无牵挂,让我可以重新来过。我不要在这里变成连鬼都害怕的聻,我想要有新的生活。就算我生前有人背叛我出卖我陷害我,就算我生前发过誓,说什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也愿意收回。我什么都不计较,只要让我走。”
他脸上绝望的表情传染了我,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同病相怜,我要是遇上一个知道我是怎么死去的新鬼,也会捧出我的心去感动他贿赂他,让他给我一个希望,解救我于亘古不变的虚幻之中。
我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说:“来,让我去带你看那个一万年的鬼,九千岁的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