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王研芷钦封女状元苏爱儿赠画结良缘
话说明正德年间，京城东南隅有一户苏式人家，这位苏老爹承先租产业，置办些田产清闲度日不在话下。如今膝下只剩一女，名曰苏薇薇，乳名爱儿，年芳十九。其素日任性而为，贪玩不顾大体。这日又带着丫鬟金桂偷跑到城中。正在闹市闲逛间忽听间一阵喧闹，只见众人簇拥着两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两位公子皆披红戴彩挤开人群走过来。走近瞧时，原来是一男一女，那女的生得：眉若依风细柳叶，目似恰滴西湖水。鼻梁俊挺，红唇润小。香腮雪脂，素脸圆嫩。肌若玉环之丰，体若飞燕之盈。神情却奕奕，气度更轩昂。那男子生得：浓眉彪眼，皓齿阔龈。方面阔耳，虎背熊腰。步履携尘，襟下生风。正直青春好男儿，哪家女儿不爱惜。两个皆是批红绸戴红花，神采飞扬。及那男子骑马走到爱儿跟前时，爱儿紧瞧着他，他也猛然瞥见爱儿，走过去仍在马上回顾两眼。这一对眼不当紧，爱儿心中一顿，不知如何是好。爱儿让晴荷问了一旁的人，方知前面骑马的两人中，那女的是此次乡试的解元王研芷，皇上召见后钦点为女状元，后面是她哥哥王虔，也中了榜，他两个都是是户部侍郎王业彰的嫡出。爱儿只是暗暗出神，人过去了还只是在那发怔，也无心再玩，带着晴荷回到家中，亦无平时之欢笑。
且说王业章乃户部侍郎，王虔、王研芷为同胞兄妹，皆系苏夫人所生。这位王公子生性平易近人，读书求仕，喜广结朋羽，有四君子之势，其为人慷慨，乐善好施，人谓当世鲍叔牙，但平日最惧他爹。而这位王小姐从小充作男孩子养，与她哥哥一起读书进学，且博闻强识，比她哥哥还机灵些。研芷还喜舞枪弄棒，有出将入相之志，因此也请过几位寺里的师傅，也会些拳脚。研芷小时业彰便让她同哥哥在私塾一起描红写字，不过期冀以后嫁给皇帝，谁知及大时博览群书，文章众人称赞。后来得知她父亲竟然为刘瑾为首的“八虎”所驱驰，便对她爹极为不满，常与他作对几近反目，他父亲亦渐渐不再管她。常随他哥哥结交名士，吟诗作对，众人都为她才华所惊，都把她当做王虔之弟。朋友都劝她早去应试，必将金榜题名。她亦早想参加科举，以进仕途，以拯时弊。所以就跟着哥哥一起进了学，得了生员，不期此次大比之年乡试，竟然蟾宫折桂，夺得解元，她哥哥也中了举。研芷既中了解元，名震京畿，她是女子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于是满城皆惊，这自然传到皇上耳中。
于是正德九年十月某一日，皇上召她父子三人觐见，这日早朝之后，群臣散罢，宣她爷仨进入金銮殿。朱厚照见他三人跪于殿下行礼，连忙从龙榻上下来扶起研芷，拉着她的胳膊仔细端详起来。研芷抬头看那皇上，短眉吊眼，瘦脸薄唇，虽着龙袍，却面露轻薄之态。研芷早闻当今皇上荒淫之名，今见皇上这般光景是果不其然，想自己出将入相之志无法施展，又恨是何小人泄露自己女子身份，顿时心灰意冷。于是研芷忙跪下请罪道:“民女该死，欺君妄上，冒名参加乡试，还望圣上开恩。”朱厚照连忙扶起道:“研芷何罪之有？不想朕大明子民竟有如此奇才，这真是百年难遇，朕现今便特封你为女状元方为妥帖。”于是呼左右取来宣纸大书“钦赐女状元”。研芷接过，朱厚照又道:“依理中举之后便可授官，朕而今封你为婕妤，辅佐朕治理天下如何？”研芷大惊，忙跪下回道：“皇上赎罪！研芷不过是哥哥的侍读罢了，一时糊涂冒名前去乡试。自古无女子做官的道理，研芷意欲侍奉双亲，望圣上恩准”朱厚照再三挽留，王业彰也在一旁怂恿，怎奈研芷仍是不肯，只好作罢。朱厚照要赏赐研芷，问她要什么时，研芷只答宝剑骏马，于是朱厚照便赏赐研芷一把通身是金、剑鞘盘龙的宝剑和一匹白色骏马。又赏赐研芷与她哥哥每人内帑银五百两、锦缎、宫样等，她父子三人便谢过皇上会家。
她母亲在家中提心吊胆，如坐针毡，及见她回来，苏夫人连忙迎上去抱住研芷道:“我的儿呀！你为何要男扮女装去争那功名，期君是要杀头的啊。哎呀！我的儿啊，皇帝没有责罚你吧？”研芷拉着她母亲正手笑着道:“我的娘啊，你看你急的。我怎的就不能去争取功名了？我还得了解元呢！比那些男子都强。皇上没有要杀我的头，还钦点我为女状元呢，还赐了我宝剑、骏马、宫样呢。”说着便拿着皇帝御赐的金龙剑在苏夫人面前晃荡。孙夫人道:“虽说如此，以后还是少惹些祸好，伴君如伴虎，他要是反起来脸了六亲不认，以后那也不许去，在家里陪你哥哥读书。”研芷笑着应许，母子三人回到房中，苏夫人搂着研芷问长问短，王业彰随后进来，研芷连忙扭过脸去，王业彰见此大怒道：“你好大的架子，我养你十几年，今日好不容易有晋见圣上的机会，封你做婕妤你却再三不肯，你意欲何为？”研芷愤怒转过脸道：“什么婕妤，不过是妾罢了，你要是想去你去罢了”业彰大怒道：“放肆！口出狂言，天下想做圣上嫔妃的都挤破了脑袋，你学那些酸秀才装什么斯文。”研芷起身道：“你既把我看得这样一文不值，我不如死了让你清净，皇上赏赐我宝剑不就是让我自刎以谢罪吗？”说罢便拔剑出鞘，苏夫人与王虔见状连忙起身来住研芷。她母亲见这般情形便哭着对王业彰道：“女儿不是你肉你不心疼，奈何要把她往火坑里推，你既然这样绝情不如把我们娘仨儿杀了算了。”王业彰见此便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罢便出去了。这里她哥哥与苏夫人好一顿安慰，研芷才好了，母子三人又亲昵了一会。至此研芷名震京师，阖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知道京城出了一个女状元。上门求亲者，拜谒者络绎不绝。研芷都不见，只在家陪她哥哥读书，以备春闱之战。
且说那日爱儿回来之后，便常常一人发怔，少言寡语，不再走出屋子去玩，不复往日之欢笑。父母见她自回来了之后这般情形，不知是何缘由，问清荷也并不知，问爱儿她也不言语。苏老爹平素视她如掌上明珠，心肝宝贝，见她这样不禁心如刀割，欲死之心都有了，却不知如何是好。这样过了几日，苏老爹见实在不是办法，就叫来金桂道:“你平日与小姐最熟悉，你今天就去问问爱儿到底是为何事这般，她要是不开口，你就告诉她她爹这把老骨头也不想活了。”金桂领命之后来到小姐房中，见她正坐在梳妆镜前发怔，金桂走到跟前扶着爱儿的肩道:“我的小姐呀你这是怎了？自那日去了城中回来之后，你就心神不宁的，今儿个老爷打发我来带话，说你再这样他就不活了。老爷夫人天天为你费心，茶不思饭不想的。你到底有何事，说出来好叫老爷夫人宽心，难道你真想看着老爷夫人为你愁死不成？”开始爱儿仍旧不说话了，后来见金桂说的越发厉害，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才下定决心告诉她。她拉住清荷的手道:“金桂，你是我最知心之人，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告诉老爷夫人。你当我这几日是为何烦恼？你可记得那日在城中见的那个女状元和她的哥哥？你可看见她哥哥的模样？”晴荷道：“看见了，那可是个少见的美男子呢，真真的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小姐你该不会迷上他了吧？”她见爱儿低头不说话，便噗的仰面大笑起来道：“我的小姐啊，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害羞了。”说着越笑越厉害。爱儿站起来一边伸手去拧她的脸一边骂道:“小贱人，你还有脸笑呢。”晴荷一边笑一边逃向屋外，跑到老爷那还止不住的笑。夫人见状便问:“你这孩子，我都愁死了你还在这笑呢，我叫你去问话问了没有，你不问她在这笑什么？”晴荷边笑边说道:“问了，咱家小姐是得相思病了。”夫人道：“你这孩子大晴天说梦话，好端端一个人怎会得相思病？”晴荷道收了笑道：“不是好端端而是前几日在城中见的那个女状元的哥哥，他们姐妹俩都中了举人，听说是户部侍郎的儿子，是个美男子。咱家小姐和人家对了一眼，回来就得了相思病了。”夫人听了怒道：“你俩何时又去城去了，哪来的什么女状元和他的哥哥？”雨荷见不小心说漏了嘴，恐怕挨打。连忙边跑走边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去问小姐好了。”夫人回去告诉了苏老爹，苏老爷想了一会就来到爱儿住的厢房，夫人也跟着来了。
一进屋老爷就痛心疾首道:“我的儿你怎么不听你爹的话，又去那城中是非之地。你说的那位公子咱们可高攀不起，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研芷见他爹已经知道了事情，很是吃惊但口中还只是说道“我不管我不管”。苏老爹与夫人只是苦口婆心的劝，爱儿只是说“我不管我不管”，最后老爷劝急了，爱儿便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苏老爹气的训斥爱儿道：“你只管哭去吧，这这次我再也不管你了。”夫人搂着女儿道:“老爷你就可忴可怜爱儿想想办法吧。”苏老爹道：“想办法？我有什么办法？都是她自讨苦吃。”说完就愤恨而去，只留下夫人安慰她。
而后，接连两天爱儿都不吃不喝可把夫人给急坏了，老爷只是恨下心来不闻不问。爱儿见这般情形，知道老爷这次不会管她了，她就暗暗思索想出了一个法子来，心里就有了主意，于是第三日自己把饭吃了，告诉老爷夫人他已经想通了，还劝慰了他们一番，老爷夫人自然高兴，都以为爱儿已经把那个俊公子给忘了，遂就宽了心。而后爱儿把清荷叫了过来说道:“老爷不管我你肯不肯帮我?”晴荷道：“小姐，我日日见小姐这样，老爷又不管我在一旁干急也帮不上忙，我也心疼小姐。可小姐今儿个叫我帮，我又能做什么呢?”爱儿道：“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就行了。”说完爱儿拿出五两银子给清荷说道:“你拿着这银子找一个好画工让他到花园给我作张画”晴荷道：“小姐画画作什么”爱儿道：“叫你去你就去别问那么多。”于是晴荷拿了银子便出去找画工去了，爱儿换了件大红圆领褙子，化了妆，便像往日一样来到花园里来。须臾晴荷便找了一个画工到花园里来，爱儿便坐在游廊之上，手拿绫绢扇，背对荷塘，那画工便替爱儿作了画，晴荷又送了十两银子将那画工送走。爱儿拿了画走到白已房中，提笔写了几行字，又写了一封信，待晴荷回来，爱儿将画与信给她说道:“你想办法把画给他。”晴荷道：“给谁？那位王公子?我的冤家我怎么能见得了他?我可帮不了小姐”爱儿道：“我不管，你可以到他府门前等他出来，这是十两银子你拿去用吧”晴荷想了一会就说道:“行我的小冤家，谁让摊上你了呢。”说罢便打扮一个书童模样，叫了一个小斯一起来到城中，向人打听着来到王府。及到了见正门毕着，只有角门上有人出入，旁边有个看门的。晴荷见人少时才走上前去，拱了拱手，递上银子道:“这位爷你们王公子王举人什么时候出门?”守门的接了银子看了看晴荷不耐烦道:“就你也想见我们公子，一旁等着就是了”晴荷道：“是是，劳烦大爷告诉你们公子有人见他，还望通融通融”那看门的只是答到行行行便不再理她。且说晴荷在一旁等了大半天，仍不见出来只好回去，一连等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响午见王虔同一位公子出了西角门正准备上马车，雨荷忙跑过去喊道:“王公子留步，王公子留步！”旁边的人马上拦她，王虔让他们放手问道:“姑娘有何事？”晴荷道:“我家小姐给你的画和信，还望过目”说完把画和信递到王虔手中忙跑开了。原来王虔旁边那公子就是着方巾直裰的研芷，他们正要出去会朋友，王虔与研芷上了马车拆开看时是一女子画像，身着红衣手摇团扇，其容貌似古代美人，真是美若天仙。一旁有题字，研芷边念边笑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抢过信来看了一遍后大笑道：“我道天下女子只有我一个痴人，想不道这还有一个，看这画像还是个美人呢，比你妹妹我还要美上几分呢。这女子的胆识令人敬佩，配做我嫂子，哥哥有福了，改明咱两个一起去幽会俺嫂子”王虔道：“你就会胡说，老爷已经给我定了一门亲，我怎会去见她，你替我去给她回个话就是了。”研芷笑道：“哎呦哎呦，啧啧啧，哥哥真是大好人啊，我就不信倘若这女子果真如这画中一样，哥哥会不闻不问？要不这样，到那****着男装，哥哥扮作我的书童去赴约如何？不去见见岂能甘心？”王虔连忙道好，把研芷乐得前仰后合。
且说晴荷回去之后告诉爱儿画和信已经送了，爱儿听了之后自是欢天喜地。到了那日，大早起来打扮一番，便同晴荷一起去了赴约之地，乃是一座凉亭。须臾见来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位公子与一个书童，爱儿缓缓站起，见两人走过来，那公子上前拱一拱手道：“小娘子久等了，想必你就是那画中美人了，真真的天女下凡，我们且坐下慢慢谈谈。”爱儿便同他坐下，细看那公子见他眉清目秀，似有女子之气，说话又细声细气，他身后的书童却器宇轩昂，似那日在城中见的公子，因此心下疑惑。那公子见爱儿出神暗暗发笑，便说道：“小娘子为何不说话，莫非害羞不曾？”说罢就用手要捏爱儿的脸，爱儿见状连忙躲开站起来道：“公子自重休得轻薄。”那公子见状大笑道：“嫂嫂莫怪，我是王虔的妹妹王研芷，这位书童是我哥哥，方才不过是和嫂嫂开个玩笑罢了。”王虔也忙向前赔罪道：“姑娘莫怪，我妹妹淘气了些，向日见了画像已美若仙人，不想真人更美了，可惜还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处？”爱儿听了方道：“小女名叫苏薇薇，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巷子里”研芷道：“我哥哥见了你的画像已经神魂颠倒，茶饭不思，今天见了你二人又两情相悦，不如现今交换信物，改明让我哥去你家提亲，你做我嫂嫂，岂不是很好。”说吧从他哥哥身上扯下玉佩递于爱儿，爱儿扭捏了一会方才收下，又缓缓从手脖子上取下金镯子扭过脸去递给研芷，研芷接了递于她哥哥。研芷又拉着爱儿的手坐下，仔细打量她嫂嫂起来，只见爱儿生的：柳叶眉，半圆眼，圆脸微丰，身材匀称，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惊若天养之人，大红的褙子与露出的雪白的手腕惊艳双目。研芷见了心里欢喜，由衷的待见这位嫂嫂，拉着爱儿的手三人聊到日薄西山方才依依不舍的散去。
自那以后研芷常随着她哥哥，于亭下与爱儿幽会，不觉已过了月余，一日研芷问她哥哥道：“你为何不速速娶了嫂嫂？也免得这些奔波。”王虔愁眉道：“我何尝不想，只是老爷已经给我订过亲，如何驳得”研芷道：“哥哥真是傻瓜，难道你真要听老爷的话娶了那什么狗屁尚书的女儿，寄人篱下，一辈子抬不起头吗？”研芷见她哥哥不语，便皱眉想了一通心，生一计，说与他哥哥道:“这样看来老爷是不会轻易改变注意了，只好先斩后奏了，明日发请帖告诉阖城的人你要与爱儿共结伉俪，包括那位尚书，到时如此这般看老爷如何违背得。””王虔道：“会触怒老爷的“研芷道：“哎呀我的哥哥，这个时候你还管什么触怒不触怒老爷了，所谓不成功便成仁。“研芷又劝了很久，王虔才答应。于是研芷便以她父亲的名义写了请帖，言她哥哥将于明日即十一月九日迎娶城南苏氏，望众人前来赴宴，并派人广为传送，那位尚书接了帖也摸门不着。这消息很快传到王业彰耳中，把他气得眉须倒吹，顿时掀了座子，气势汹汹来找王虔。
不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