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陆远博三个字飘来,记忆的海就开始涨潮。
潮汐起落,跌宕你我的过去和现在。
雪夜的相逢是美,但又如何,场景再浪漫,抵不过一个荒诞的企图。
安娜凝视玫瑰后得意的笑脸,眼泪溢满眼眶,我只求你放我自由,从此天涯两关,各安天命。这真的很难么?
她的心事,陆远博自然明了,可一场游戏,既然已经开始,势必要有个结局,不论是否圆满,终究得有一个答案。
他看到了她手指上的戒指,一股怒火平地升起,原本的惊喜瞬间变成暴风雨,毫不客气地将玫瑰砸到安娜的脸上,用恶毒的眼神看着她,像把刀一字一句地刮着安娜的心。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绝不!”愤愤地离开房间,猝不及防的一瞬间,望着他的背影一片模糊。
瘫坐在地上,身边是零碎的花瓣,嘴角被刺划出伤口,渗出血来。
他,如同恶魔一般的存在,原本以为远离就可以重新开始,可事实并非如此。
回忆再次回到那次相逢的雪夜里。
鹅毛般的雪落在安娜的红色斗篷上,陆远博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路的尽头,才松口气朝着路边的一辆奥迪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车窗摇下来,几个青年探出头朝他招手。“还是你牛逼啊,又骗到一个!”其中一个青年说着。
安娜并不知道,几分钟前那个儒雅温润的男子,策划了这场开始,自己是一群无聊男生随机挑选的一个筹码,一次无聊的游戏,一个赌局。这个平凡小城总有那么些无聊的人,以打破别人平静的生活为消遣,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自己一不小心成了赌局里的一颗棋子。
显然对于这个习以为常的结果陆远博是不满足的,于是加码,一周以内追到她。
“切!陆少爷这个不算什么吧,不就是追个妞,这也值得打赌么?以你的家世怕是只要开口,那妞就从了,还用一个礼拜那么久么?!”
“那要赌什么才算?”显然陆远博不服气。
“干脆这样,咱们赌你一个月跟她订婚,敢不敢?”
“deal!“
于是,游戏就这么开始。
第二天,安娜接到他的电话,陆文博打来的,说要为昨晚独自等那么晚道歉约她喝咖啡,安娜当然是拒绝的,实在没有应一个陌生男人邀约的习惯,可他就是死皮赖脸的一直打,电话每隔三十分钟响一次,吵得安娜没办法。只能随口答应了,下午两点到中央广场边的咖啡店见面。
他准时出现,这一次倒是真没让安娜等。
天气晴,雪早上便停了,路边的花坛里还有些,路上已经裸露出原本的样子,他穿一件灰色的过膝大衣站在阳光里,卡其色格子羊绒围巾,手里一束粉色的玫瑰,被简单的牛皮纸包着,没有戴眼镜,恍惚间竟有一丝吴潇的影子。
“你好。”安娜也准时出现。他笑着将手中的玫瑰送到她面前,安娜不可思议地愣了一秒钟连忙摇头摆手地拒绝,身边走过的男女不时向她投来目光,“这个你还是留着吧!”安娜支吾着,“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个干嘛?你赶紧拿着吧,实话跟你说。”他低头凑到耳边,“这个是刚才办信用卡的时候别人送的赠品,我花粉过敏,你不要我就只能扔了。”说完做出一副要扔掉的姿势,安娜立马抢过来,“谢谢哈!既然你花粉过敏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收着咯,哈哈!哪儿办信用卡送这个呢?我也去。”“嗯,应该已经收工了吧,下次再遇到我跟你说啊。”
从后的两个小时安娜被他丰富的阅历和幽默折服,他有着和年纪不相匹配的经历,眼神总是带笑,让人可以轻易地卸下防御亲近,他说他从国外回来,在一家外资做产品设计,被我捡到的那张卡片实际上是当天他的一个外国朋友送的所以很珍惜,安娜像听故事一样被他的言语吸引着,说来也怪,阅人无数的陆远博竟猜不透眼前这个傻呵呵的小丫头,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下跳棋一样的神逻辑,发呆时候直勾勾的眼睛。都被陆远博看在眼里。
后来回忆起,那天说了什么都记得不太清楚,脑海里却留下她在暖阳里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侧脸,还有沾着泡沫微微上翘的嘴唇。
第一最好不想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对于安娜来说,陆远博的出现不过是身边突然多了那么个陌生的朋友,对他毫无企图,甚至连好感都还算不上。人总是很奇怪,越是心底藏得越深的情绪越不愿跟身边的人提起,有时候我们对陌生人的信赖超越了最熟悉的朋友,安娜看着他,和吴潇一样笑起来右边一个浅浅的酒窝,一样像刀雕刻的轮廓,常常慌神,多年不见得吴潇,倘若我们都在城市的角落里栖息着,此刻你是否也和他一样,悠然地喝着咖啡,和刚认识的女孩聊我们的从前,从前的我在你的世界里微不足道地存在着,还是已经被时光淹没。
安娜的心,被吴潇占得满满的,一丝缝都没有,谁都挤不进去,我留不住你,只能把你圈进心里,不给你逃走的缝隙,把你锁在那里,岁岁年年,生生世世。我活多久,你就住多久,画地为牢大概也就如此。
眼前的他如若是日思夜念的他该有多好,然而世事不尽如人愿是安娜好久以前就明白的道理,此生轮回里我们遇到过,美得炫目凄迷,多半也是因为终究没有后来所以深刻。
好几次,看着陆远博的脸竟有想要伸手去触摸的冲动,越是听他说话越是沉沦。终是忘不了,吴潇的点点滴滴和他重叠,像是老照片终于找到底片再冲洗出来,模模糊糊印着现在、曾经。
陆远博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幽怨,不知从何而来,分别时她和他并肩走着,他自然地走在左边,安娜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他的话,原本他还想约她去附近一家日料店,那边的环境雅致再喝点小酒,颇有晚来天欲雪的情调。可是她却坚持回家,所有想法只有作罢,又开始下起雪来,明明是白天却因为下雪而显得格外沉重。
他取下围巾给她,安娜下意识往后躲闪,他却稳住她的肩膀,就这样,他的体温从围巾上传来,紧紧地贴着自己,鬼使神差地居然没有反抗,这样熟悉的动作像极了从前的他,从前吴潇也会这样,自己因为稀里糊涂弄丢过好几条围巾,便赌气,再冷的天也不围了,吴潇总会取下他的围巾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他总是那么暖,不管冬天如何寒冷,有了他就有了贴身的光。
陆远博见她并没拒绝的态度,看样子这次打赌又是赢定了。他的围巾还没进屋的时候就已经被安娜偷偷塞进包里,怕的就是敏感的父亲洞察一切。
然而这样细微的举动被邻居看见,果不然不出三天家人已经开始审问起陆远博的一切。
还是被发现了。
原本只是一个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的路人,一起喝了杯咖啡互相聊了些心事而已,安娜并不觉得这会造成多大的困扰,当然她也不会明白陆远博将围巾搭在她身上只是给下一次见面一个借口,当时雪很大来不及细想,只是沉浸在一个相似的场景中,不想抬头看他的脸,不想听他张口说话,只想脑海里想着是他,他又回来了,就像儿时那样,陆远博并不知道在他设计的游戏中,安娜是圈套中被绑定的那一个,自己何尝不是安娜的游梦里的复制品。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避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说的是我们,陌生的路人。你不知道我,我也不了解你,然而,我们却相遇了。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足迹。
安娜支支吾吾地回答着父亲的逼供,关于陆远博她所知道的和盘托出,父亲尽管将信将疑却也无计可施,转眼间,当初只会追着吴潇那个小子到处跑的小丫头现在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倘若当初不是有心拆撒他们,恐怕他俩的婚事都该提上日程了吧,有时看着女儿翻着旧照不经意流泪的样子,心里一阵隐痛。
如今能做的事唯有叮嘱女儿,一边不想她早早地恋爱,哪个子女在父母眼中不是永远的小孩,但又望她能走出吴潇的影子,遇到疼爱她的男人,去勇敢地拥抱属于她明媚敞亮的天空。
纠结过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安娜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她那么倔强,那么执着,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就能够左右的呢。
三天后的傍晚,陆远博的电话再次打来。
安娜一家正在吃饭,手机上闪着“陆先生”三个字,父亲瞟了一眼,平静地说了句:“接电话吧。”安娜拿起电话走到卧室,“今晚有空么?”“什么事?””是这样,我今天去办事又遇到办信用卡的,这次又有赠品。“”不会又是花吧?“
“这次不是,是门票,一个话剧的门票,送了我两张,可我身边没有艺术细胞的朋友,只有约你去看了,有时间么?我来接你?”“哦不不不,嗯,不好意思,我确实不方便。要不,你把票卖了吧?!”“这样啊,好吧,那我也不去了,对了,你应该有下楼一趟的时间吧?”“什么?”“我的围巾,呵呵,今天可以来拿么?”“哦,对哦,抱歉我忘了,我给你送过去吧,你在哪儿?”“我啊,我在第一次见面的剧场外面,六点半我在那儿等你,不见不散哈!”
”哦。“就这么还是答应了他的相邀,尽管拒绝了一起看话剧的邀请,可最后还是出了门。
父亲并没追问她去哪儿见谁,似乎心里有答案,对于他们的反常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把他的围巾包的好好的,穿一件白色厚毛衣,紧身牛仔裤配了一双过膝长靴,为了避免再次被他用围巾圈住的戏码,出门前又刻意搭了一条粉色羊绒围巾。
刚见面,还来不及把围巾递给他,便看见他笑着扬扬手中的门票,就在来不及拒绝的瞬间被他拉住胳膊往剧院里面走。
这个老奸巨猾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