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郡的年夜饭相比于柳中城和疏勒城,那简直就是天上人间的待遇。虽然将士们都吃的很嗨,但主帅们心里都清楚吃完这顿年夜饭意味着什么。年夜饭结束后,王后找到范羌,其实这二位都没怎么吃,也都吃不下,耿秉同样没吃什么。王后对范羌说“你把这件皮衣带上,让耿恭将军穿上御寒。”范羌很诧异的看着王后,随后收下了这件皮衣,皮衣很厚实暖和。范羌收下皮衣说“王后都出来这么久了,我也出来差不多两个月了,疏勒城毫无消息,耿恭大哥此时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您还亲自做衣服给大哥?恕末将愚昧。”王后说“我能感受到他还活着,他就是我心中的汉子,我心中的英雄,他是不可能被战胜的。”范羌听了很是钦佩,心说还是西域女子思想开放,同时拱手道“王后对我耿恭大哥的情谊,让人钦佩,范羌一定转达。”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耿秉带领着段彭和王蒙,吹响了出发的号角,将士们也都早有准备,所以大军很快就集结完毕,在阵前耿秉交代清楚一切之后,段彭和王蒙就率领这七千骑兵浩浩荡荡的向西奔去了。借着西域的晨光,奔驰的大军裹挟着飞沙很快就消失在了漫漫荒漠中,而王后此时在城楼上为远行的大军祈祷。
大汉援兵出发后的第二天一大早,远在围困柳中城的焉耆国王和龟兹国王就收到了大汉援军出动的消息。焉耆国王看着单于那遥遥无期的援兵,这次也没进行多少思想斗争就开始悄悄的让手下准备行装了。柳中城就那么大,谁有动作都能看出来,龟兹国王也不是傻子,看到死对头准备卷铺盖走人了,于是自己也开始悄悄命令手下准备了。车师前王犁束是最后知道的,第二天一早他还没睡醒,就被相国慌里慌张的给叫醒了。
车师前王犁束很郁闷,说道“怎么回事?这么急,晚点不行吗?”相国连忙说“大王,再晚恐怕我们就没地方睡啦!”车师前王犁束一听,清醒了,忙问道“到底怎么了?”相国说“之前从敦煌郡派出的斥候和沿路的密探,现在都如流水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回来禀告,大汉援兵已经出动了,而且全是骑兵,正快马杀奔柳中城来啦!估计明后天就能杀到,大王,快想想办法啊!”车师前王犁束大惊道“他们来了多少人马?”相国说“像是有七八千人马。”车师前王犁束一听,整个人都瘫了。相国从大王惊恐的眼神里也看出了大王的无措,于是又说“焉耆国王和龟兹国王这两个混蛋,我刚刚派人去看,他们已经开始准备行装了,看样子是准备逃了啊。”车师前王犁束听相国这么一说,然后惊慌的问道“那单于的大军呢?有消息吗?”相国无奈的摇了摇头说“没有!”车师前王犁束一听,彻底没有脾气,眼神呆滞的说道“焉耆国和龟兹国要跑,北匈奴人不来,他们这是摆明了要整死我车师啊。”相国说道“他们既然如此,那也别怪我们,不如我们投降算了。”车师前王犁束摇了摇头,叹道“只怕到时候大汉不接受我们的投降啊!算了,我现在去找焉耆国王和龟兹国王,如果他们不是真的要逃,我们三家合兵一处,应该还能抵抗的住。”说完车师前王犁束就赶紧穿戴整齐出去了。
这个时候也只有车师前国还依旧没有任何准备,因为他们不需要准备,这里就是他们的地盘。焉耆国王对龟兹国王说“如今看来,北匈奴人和大汉想比,还是北匈奴人更靠不住啊!”龟兹国王也深表赞同说道“是啊,对了,那个监军大人呢?我这几天没看到他啊。”焉耆国王讥讽的说道“他啊,早就跑啦,难道还留在这里等死啊。”龟兹国王听了,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叹道“哎,如今看来我等又要投降大汉,这真是造化弄人啊。”焉耆国王说“老国王也没必要叹气,我等虽然在西域算个大国,可毕竟比不了匈奴和大汉啊,除非他们两个把对方灭了,不然我们夹在中间,为了生存也只能如此,别无他法。”龟兹国王说“老弟你真准备跑吗?”焉耆国王说“我儿子都还在大汉手里,我还能跟他们打啊,再说就算我儿子不在,你觉得我们能打得过大汉吗?”龟兹国王没说话。正在这时侍卫来报“报大王,车师前王来了。”二人一听,相互看了看,焉耆国王说“请!”
车师前王犁束来到焉耆国王的大帐就说“哎呀,原来龟兹国王也在这里,怪不得刚刚去您那里找不着您呢。”龟兹国王笑道“这不是没事嘛,所以就出来走走,老弟来找我们有何事啊?”犁束连忙说“这哪能叫没事啊,大汉援军已经快马杀来了,二位大哥难道不知道吗?”焉耆国王和龟兹国王相互对了一下眼,然后焉耆国王说“是啊,我们也是刚收到,听说快到了,我们也急啊,所有就在一起商量商量。”犁束一听,觉得有戏就说“听说这次大汉援兵就五千人,想我们三国加在一起也有上万人马,不知二位大哥意下如何?”焉耆国王和龟兹国王听了故作思考状,然后焉耆国王说“老弟说的有理,我们三家合兵一处确实有取胜的把握,只是单于一直不到,让我等做挡箭牌,我们不一定能抵挡得住啊。”车师前王犁束连忙说“二位大哥放心,我已经派快马向单于求救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抵挡住,单于的大军随后肯定会到,到时候我们四国联军数万人马在野外围歼一支区区五千人的队伍,岂不是手到擒来啊。”龟兹国王这会说“恩,车师老弟分析的很有道理,只是我们两家人马少啊,只要车师老弟肯带头,我们一定跟上。”车师前王犁束听了大喜道“好,一言为定。”焉耆国王和龟兹国王施礼道“一言为定!”于是车师前王犁束兴奋的走了,回去准备去了,不是准备投降,而是准备和大汉死磕。
看着车师前王犁束远去,龟兹国王对焉耆国王说“老弟啊,犁束说的有点道理啊!”焉耆国王说“他光嘴说,汉军何止五千人?何况现在可是汉军攻,我们防,你想打你上,我肯定不上,再说凭什么是他指挥我们啊。”龟兹国王笑道“你焉耆国都不打,我还打那不是犯傻嘛,再说单于的大军现在还都在天山,估计等他们来了,什么都晚了。”于是龟兹国王起身回去准备去了,他回去可不是准备打,而是准备逃。
大汉援兵没有让这三个国家久等,段彭率领大军昼夜兼程,风雪不惧的赶路,这支七千人的骑兵队伍终于在出发后的第二天下午来到了柳中城外围。焉耆国王倒也没含糊,立马调头撒丫子就跑了,还好西域地广人稀,他们的军队都是骑兵,所以焉耆国的人马很快就跑没影了。龟兹国王见了,也早就准备好了,振臂一呼,龟兹国的人马也撒开腿撤了。原本还兴奋的想联合龟兹国王和焉耆国王一同与大汉死磕的车师前王犁束这回看了是彻底崩溃了。犁束之前已经集结完毕准备抵抗大汉的车师人马这个时候看只有自己了,也都慌乱了。犁束见大势已去,只能招呼手下士卒向王城跑去了。
三国联军的大撤退把围在柳中城楼上的汉军们给看傻了,关宠等汉军将士站在城楼上看城下三国大营内乱作一片,纷纷四下撤退,都搞不清楚城外发生了什么。正在大家满脸狐疑的时候,这时突然一个高处的哨兵大叫道“我们有救啦!大汉援兵到啦!”话音一落,震惊四门,此时城楼上所有的汉军将士们都涌到了哨兵这边,向远处观望,老将关宠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跑了过去。
只见远处尘沙飞扬,遮天蔽日,看上去大军气势恢宏。不多久,关宠等人就看到了这支冲过来的队伍中的那面大大的“汉”字帅旗。顿时城楼上的人欢呼起来,更有人直接没控制住,喜极而泣。大家相互拥抱着,大呼“万岁!”“大汉万岁!”等等口号。此时关宠一直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但还带着一丝警觉。没多久,援兵来到了城下,这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大汉援军。关宠见了,这才激动的完全放下了心,关宠强作镇定的命令道“我们得救了!打开城门!”此时早已经激动万分的守城将士们一听主帅下令,连忙去开城门。而当关宠使出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却倒下了,身边将士们见了大惊,左右连忙呼喊着,并把他抬下城楼休息。这位大半年来靠着凡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一直在坚守的勇士,无论是酷暑还是饥饿还是严寒都不可摧残的勇士,就这样在看到祖国援军的那一刻倒下了,当天晚上就死在了军中,大汉将士们得知后都无不为之动容,同时又都是无比的愤怒。
其实按照耿秉的军令,解救了柳中城,救出被围在柳中城的汉军,这就算完成了任务。可老将关宠的突然去世,而且是以这种方式,这让所有大汉将士都无比的伤心和愤怒。段彭、王蒙和范羌等人从刚进城就得知关宠病了,而且是突然病倒,都很受触动,一直陪伴在关宠校尉身边,直到关宠老将军去世。关宠死后,段彭愤怒的对手下将领们说“老将军疲劳过度,他坚守不降,是憋着一口气在等我们啊!如今看我大汉援军来了,他终于可以松下这口气安心的走了,但我们不能让他就这样走,这个仇你们说要不要报?”手下将领们听了,都齐声道“一定要报!”王蒙说“虽然都护让我们只救援,但同样也如都护所言,这已经不是救援不救援的问题,而是我大汉的颜面问题,此仇必报。”范羌这时也说“虽然我很担心耿恭大哥,很担心疏勒城,但这个时候要报仇我绝对支持,我相信耿恭大哥知道了也会支持我的。”段彭见手下将士们都情绪高涨,支持复仇,于是段彭就立刻指定了目标,那就是——交河城。
由于焉耆国、龟兹国的人都跑了,此时大汉的援军们就把这股怒火全都撒在了车师前国的身上。段彭制定好作战计划后就立刻发兵直指车师前国王城交河城,一路上兵锋所到之处,无人能挡,也无人敢当。很快大军就杀到了交河城下,还没等城楼上的车师前王犁束开口说话,段彭就直接命令手下强攻。西域城墙连北匈奴人都防不了,又何况是大汉军队呢。很快战斗就打起来了,而且是一边倒的,这个时候的大汉军队士气正旺,几乎每个人都是带着愤怒上前拼杀的,很快交河城就抵不住了。大破之,汉军此次斩杀车师军队三千八百人,另俘虏三千余人,缴获骆驼、马、牛、羊、驴共三万七千头。车师前国国王被汉人打的是头破血流,狼狈不已,不得已再次向汉军投降。这回的汉军主帅段彭根本没客气,直接把这个车师前王给当场废了,重新立了一个拥护大汉的人当了国王。
本来收到车师前王犁束的消息赶来救援车师前国的北匈奴单于部队此时也越过了天山,但很快前方的北匈奴斥候就快马回报说“报单于,大汉援兵已经拿下了柳中城,焉耆国和龟兹国早已经溃逃,车师王城交河城刚刚被汉军攻下,车师前王犁束被杀。”单于等手下将士们听了,都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冷冻的。单于被震惊的已经没了脾气,对左右说“那三国兵马加一起也有上万人,居然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看来汉军新到,兵威正盛,如果现在交锋,我们也必然得不到多少好处,传我令撤!”于是这支北匈奴部队直接掉头返回了车师后国。
解围了柳中城,救出了关宠校尉等驻守汉军,同时又狠狠的教训了车师前国,杀了犁束,虽然关宠将军已经去世了,但整个救援任务看上去已经是非常圆满了。然而在对待疏勒城,营救耿恭等人的问题上,这支军队的内部却出现了分歧,由于范羌是零时加入的编外人员,所以这次的行军会议范羌并没有参加。
在会议上,有的将领认为要救,因为这是出发之前定好的基调,而且这次远征军的主帅耿秉还是耿恭的大哥,所以不能不考虑。而救援军的副将、谒者王蒙在会议上说“我汉军经过日夜不停的千里行军,又在交河城打了一场大仗,战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而耿恭校尉所在的疏勒城仍然在数百里之外,中间又必须要越过天险之地天山,之前的一系列的救援信都是有柳中城发出,疏勒城一直到现在也没任何消息,说不定疏勒城已经被北匈奴攻破,说不定耿恭等人已经全体遇难了,而且现在的车师后国已经是北匈奴人的地盘,我们这些人现在再去翻越天山救援,自身肯定会有损耗,我认为不救了。”这时所有的高级将领都没有吭声,沉默,寂静的沉默。看着大家的反映,主将段彭说话了“王将军说的不无道理,要救援耿恭,首先必须要翻越大雪封山的天山,这时正是寒冷的正月,大雪满山,道路不明,大雪覆盖下的深沟险壑是肯定有的,单于的人马不在车师前国,想必他们还在那里,我大军前去,必然危险万分,就算到了,我认为也损耗巨大,我想疏勒城就算还在,耿恭就算还在,也没几个人了,七千多人冒着死亡的危险去救几个人,确实啊!”段彭说道这里不敢继续说了,因为关于值不值的问题,耿秉在他们走之前就明确说好的,谁要再说,定斩不饶。
段彭说完看了看大家,接着说“就这样吧,我决定就地休整一天,明天一早班师回敦煌复命。”众将士听了,站起来拱手道“诺!”于是众人散去。
第二天一早,大军就准备回去了。这时的范羌也在军中,范羌此时是很兴奋的,因为终于可以去救自己的耿恭大哥了,他是一刻也不想耽误了,但走着走着他意识到了方向不对。于是就跑到队伍前面对王蒙说“王将军,耿恭将军的疏勒城在西面,在我们的背面,我们怎么往回走啊?”这时旁边的将领和王蒙都没说话,大家都低头不语,段彭也听见了,但也没说话,还是在骑着马继续走,表情凝重。范羌一看这场面就立刻明白了,心想这是大家商量好的不准备去救了啊。
于是范羌立刻冲到前面,紧紧的牵制住他们马头上的缰绳,跪下大声哭诉道“将军,不能啊,我们不能回去啊!”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跪着的范羌身上。范羌说“我听说一个强大的国家,是不应该置自己的英雄于不顾啊,耿恭校尉率领疏勒城的将士们,为了大汉的荣誉,为了大汉的疆土,忍受住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苦楚与艰辛。没了水,喝马粪取水,没粮食,用刀一点一点的剥护甲上的皮革来煮着吃,数百个日日夜夜击退了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誓死不降,这样才使我大汉的旗帜还依然飘扬在疏勒城的上空,飘扬在天山北侧的上空,谁都知道万里长城尚且挡不住匈奴人南下的铁骑,但耿恭他们以血肉之躯所筑起的精神长城,却抵挡住匈奴人如潮水般的进攻啊,他们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我们大汉嘛,我们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他们啊。这如果传出去,是多么的让世人寒心啊。如果我范羌没经历过这种生与死的考验,也是断断理解不了的啊。”说着就咚咚咚的给各位将军磕头,额头很快就咳出血了。此时众人已经是一片的沉寂。无一人说话,都低着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时谁先说了一句“我愿意跟范将军一起去疏勒城救耿将军,生死由命。”不多时,人群中又传出
“我要去救。”
“我愿意去。”
“我也愿意。”
“算我一个。”
“将军,我们不能走,一定要救啊!”
…….
面对这个群情激奋的场面,大军的统帅段彭和王蒙也动容的湿润了眼睛。段彭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对身边的王蒙说“这西域的风沙还真大啊!”王后也附和道“是啊,我也感觉到了。”随后段彭看着范羌说“范羌兄弟,你起来吧,现在疏勒城那里也没有多少北匈奴人了,我分两千勇士给你,我命你率领这两千勇士,翻越天山,前往疏勒城,一定要把耿恭等人救出来。”这时跪拜在地的范羌听了,连忙磕头谢恩。随即段彭和王蒙在这七千人的队伍中,挑选了两千名壮士交于范羌,范羌立刻带领着两千名勇士踏着天山的积雪往疏勒城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