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说?”
花婶将庆媳妇的事细细说了,虽有添彩着色之嫌,但不离本真。胡生夫妻听了,啧啧称奇,望着女婴的眼神更怜爱几分。
两人显露无遗的渴盼落到花婶眼中,她拍了拍娟婶的手,“这孩子近日就放在你们家里,还愁怀不上吗?”
娟婶闪着莹莹泪光,点了点头。
这几日,碧水村的妇人们甚是活泛,上山前,凑作一堆,窃窃私语,下山后,智计奇谋,层出不穷。
有人说,去镇上找那奶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有人说,狄府看门的家丁看上了村里的一个姑娘,借此施美人计;
有人说,狄家妇不止苛责村人,对狄姓本家也不仁慈,以此为破口。
不过,有人说,就有人否。
奶娘家在何处,不得而知,此乃其一,其二,她是狄家重金相请,纵使村人贿赂,也比不过狄家家资,至于以情理规劝······说这话的人说完就没声了。
狄府的家丁俱是之前狄黄土归家时,一路领回的流民伤兵,于他们,狄家是恩人,必不能背叛,而施以美人计······莫说那姑娘不答应,妇人们也直翻白眼,拿姑娘家的清誉去赌,你也想得出来。
故此,只余狄姓本家一条,是可行之法。
狄黄土发迹后,将本家所有茶田卖给了村里,自此,村人采茶、造茶、烘茶,狄家人辨茶、收茶、运茶,南茶北售,发战乱财。
茶坞茶田再无狄家媳妇婆子的身影,时日一久,与旁姓人自然也就疏远了。
妇人们想着法子接近狄家妇,东拉西扯,生掰硬拽,来势汹汹,许是太过刚猛,不几日,狄家妇们关门闭户,鲜少出村,一见旁姓妇人,如老鼠遇猫,躲得一个比一个快。
初战告败,花婶一群被迫偃旗息鼓。
原本对此事没那般热切的妇人们经此一役,斗志熊熊,发狠要撬开狄家人的铁齿铜牙。
由此,妇人们以色相以食诱以无尽的耐心与温柔,鼓动自家男人要同仇敌忾,多与狄家男子往来,且要不漏痕迹,见缝插针。
无奈,之前一战,打草惊蛇。狄家人的嘴巴已是泥灌铁砌,死不漏风。
男人们受不得媳妇儿的冷嘲热讽,饭桌上的残羹冷炙,和一张床上两个被褥,这才真正对此事上心。
皇天不负有心人,狄家终露破绽。
狄叔公家有三子,大子善茶,二子管账,唯独三子是个不成器的,贪杯好赌,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近来受狄叔公管束极严,困于门庭,三餐无酒,苦不堪言。
心之所向,必达所成。三子狄石变作蚊蝇,时时盯着自家这个铁蛋,一有机会,偷隙溜缝,就想跑到街上,与一班志同道合的好友胡吃海喝一番。
三子在内,男人们在外,看岗守哨,两厢接头,努力几日,终肩抱肩走到了一块儿。
狄石见酒,双脚生根,两眼放光;狄石闻酒,摇头晃脑,如痴如醉;狄石饮酒,鲸吞牛饮,不醉不休。
当天,这摊烂泥就被扶进了敌营。
“石头兄弟,狄牛啥时候回来?我姑婆家有个女儿,生得貌美如花,狄牛军工卓著,两人好不般配,等他回来,你嫂子还想帮着说媒作亲呢。”
“谁?狄牛?哪个狄牛?哪个怂货叫狄牛?”狄石说着说着自己乐了。
“就是你叔父家中独子,随父从军,几年没见了,也不知生得什么样。”
“我叔父?”狄石撑开眼皮,“呃——我叔父,狄黄土!”
“对对,他只有一子,名叫狄牛。”
“只有一子?”狄石两道浓眉蹙成了川字,“是只有一子。”
“他不是刚添了一个女儿吗?怎么不见回来办喜宴?”
“喜宴?哧······办丧事还差不多。”
“这怎么说的?”
“你真笨!死孩子呗,一生下来就扔到湖里了,不死也得死······”狄石咕哝着,吐字粘连得厉害,男人们支着耳朵才听清楚。
再问下句,狄石已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男人们搓手,拿不定主意。先说死孩子,后说不死也得死,这到底是先死还是后死?
“这孩子要么生就死胎,要么被溺死湖中。”一男子摸着下巴,高深莫测道。
旁人白眼相加,“神机妙算啊——”
“一群蠢蛋!”又一男子拍案而起,“那女娃就在胡生小叔家中,哪里来的死胎?分明就是狄家妇心狠手辣,溺死亲子!不然他们这日防夜防的为哪般?还不是怕别人知道了,戳她的脊梁骨?”
“啊?对亲生女儿下狠手,又是为了啥?”
“那毒妇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透的。总之这孩子是个福星,遇着咱们也是她的造化,万不能给她送回去了,否则就是助纣为虐!”
男人们纷纷点头,
“真是可怜,刚落地就险些被亲娘送回阴曹地府。”
“不会是女娃犯了那毒妇什么忌讳吧?八字相克也说不定。”
“那岂不是说她命格强硬,会克死亲人?”一男子胆小懦弱,面露惊慌。
其余人对此话嗤之以鼻,“她一个不足月的女婴将你吓成这样,哼,就算克,你算哪门子亲戚?”
“你们可曾听说,庆家媳妇儿怀上了。”一人压低声音说道。
“怀上了?七八年了,我还以为庆哥儿没种呢。”
“庆哥跟媳妇整日里摔盘子摔碗的,也能怀上?”
“白日摔碗,晚上操劳,两不耽搁呗······”
那男子见众人越说越没边,急吼吼道,“你们想想,庆哥刚成亲那会,跟媳妇儿浓情蜜意,日夜耕耘,两年都没信儿,这厢怀上,哪是他的功劳······”
有人立马接茬,“你是说······这是别人的功劳?”
“想哪儿去了?”男子打断,“我听说,庆家媳妇之前要摔死女婴,后被女婴感化,还在她脸上唑了那么一小口,当天庆家媳妇儿就怀上了!”
“嘁,说得女娃跟菩萨座前的送子金童似的。”
“别不信,这事是庆哥亲口说的,憋屈了七八年,终于扬眉吐气,他是逢人就说神仙显灵,这事能有假?”
“不定是庆家媳妇偷人,寻摸了个由头,让庆哥帮别人养孩子呢!”
“他媳妇那山躯,谁敢偷?也不怕压死。”
男人们哄堂大笑。
这厢正在说话,忽闻院中传来嘭的摔门声,接着就见狄叔公怒气滔天地冲进来,长须抖动着扫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