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丫鬟离开了,白若梨笑道,“做惯了雕刻的匠人,不可能分不清饕餮和貔貅,依我看是这王家得罪了人家。”
宸月不置可否,只继续为她剥着橘子。
她莞尔一笑,“宸月,你倒是越来越贤妻良母了!”
他淡淡地反驳,“我贤妻良母了,要你做什么?”
“我们家,男主内,女主外!”白若梨挑了挑眉,一本正经。
宸月“扑哧”一声就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个小脑瓜骨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男主内?家里的事我都做了,你能做什么?还女主外?外面的事你又能做什么?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白若梨白了他一眼,懒得再同他多说一句话。
“法师到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都跑出去看。
这样的热闹,白若梨自然不会放过,拉着宸月也跟了上去。
她今天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宸月偏头看她,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头顶。不知为什么,竟让他莫名的心安。
他喜欢她这样的孩子气,只有这样她才像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才不那么让人心疼她的伪装。
那法师是个和尚,很年轻的样子,留着个大光头,上面烫着戒疤,长相算得上邪魅俊美,穿着白色的僧袍,手上拿着高大的金属法杖。
“你说,他真的有本事吗?”白若梨好奇地问道。
宸月摇了摇头,无奈一笑,“那我怎么可能知道?你那么厉害,可以猜啊!”
她不说话,气的腮帮子鼓鼓的。
那边的法师已经开始开坛做法,黑狗血泼了一地,糯米撒的满哪都是,黄纸朱砂符燃了一张又一张,看上去倒也是像模像样的。
“开天眼!”法师嘟囔了一句,伸手在眼前抹过,擎着法杖就走了出去。
众人也都跟上,似乎并不怕什么厉鬼,或者说很相信这位法师的实力。
法师径直去了后院,一路来到了那荷花跟前。
那是只老旧的瓷缸,高度只到白若梨脖子的地方,上粗下细,颜色并不鲜亮,做工也十分粗糙。
缸里的水不算特别满,且有些浑浊,上面飘着几片荷叶,还有一朵粉红的荷花。
“我已经看出,那厉鬼,就藏在这缸里!”法师说着,伸手揪住那荷花,猛地从缸里提了起来。
这一提起来,众人就看见了震撼的一幕。
原来,在荷花的根须上,用黄色的丝绦绑着一具女尸。
那女尸个头不高,梳着只有小孩子才会梳的双环,穿粉红上衣、碧绿下裙、罩绣着荷花的夹袄,看不出死了多久,但面容却并没有太大变化,身体也没有浮肿,甚至连衣服的颜色也很新鲜。
白若梨眼尖,一下子就看到那女尸额头上有一个鲜红的符文,吓的退后了一步,“这是养尸!”
宸月也吃了一惊,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养尸,起源于巫蛊之术,是苗疆的一种邪术。据说,先人最初养尸是为了保护家宅和墓穴。
白若梨曾听丹晨长老提过一嘴,养尸需要在活人额间画符,从嘴里灌入滚烫的铁水和水银,还要用小钩子从鼻子里一点点钩出脑髓,在身体侧面掏出内脏,整个过程中都要保证那人活着。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养尸人和他养的尸必须要是血脉至亲。
那法师似乎也看出了些缘由,恭敬地将那尸体放在瓷缸旁边,问道,“王员外,你可认识这女子?”
王员外,名叫王富贵,五十岁刚出头的样子,长的慈眉善目,个子不高,却肥头大耳,腰围十分可观。
王富贵看着那女尸,好像想到了什么,身体抖的好像筛糠。
过了半晌,王富贵终于不确定地开口,“小姑姑?怎么会是小姑姑?父亲明明说小姑姑是夭折的,怎么会这样?”
王富贵的姑姑,还是夭折而亡,那该是死了多久,安庆府向来炎热,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会没有一丝腐烂?
白若梨偷偷扯了扯宸月的手,“我只是记得丹晨长老偶尔提过一嘴,隐约能认出那符文是养尸符,却不知道原来养尸是不会腐烂的。”
宸月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才说,“你且看着。这院子里可不光有这养尸。”
“你是说那几只饕餮?可那不过是匠人雕刻的死物罢了。”她不以为然。
他摇了摇她的手,“你可听过画龙点睛和神笔马良的故事?并不是所有的匠人都做不到的。更何况,这宅子里养尸,煞气阴气过重,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听他一说,她也谨慎了几分。
却又听他说,“你放心,出了什么事,还有我护着你!”他说的那般笃定。
那法师却退后了几步,“王员外,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要我说,你们王家自己养尸保护家宅,还请什么法师收鬼,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这女子还是你的姑姑,看年纪都未及筓,守护了你王家五十余年,你如今却要除了她。我元尘子行走四方,虽说贪财,但也有原则,绝不会帮着你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白若梨这才知道,这个法师名字叫做元尘子,是个游方的僧人,贪财,但是很有原则,嫉恶如仇。
王富贵突然快走两步,一下扑到那女尸面前,跪伏在地,嚎啕大哭,“小姑姑,你这是怎么了啊?你我二人相处,你待我如母如姐,怎么就这样了呢?”
元尘子却不依不饶,“王员外,你也不必这般做派,你们什么关系,我们旁人并不关心。人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你还来假惺惺地哭什么?”
“你这法师好生的无礼!我这傻侄儿什么都不知道,你为难他做甚?”那女尸却突然动了,缓缓睁开眼睛,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元尘子走去。
她虽死了多年,关节却很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