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的,是巳时开宴,卯时就开始陆续有客人前来拜访。
每年白若梨寿辰,大半的客人都会提前住到庄上来,今年却没有几个。这当然不是不受重视,恰恰是因为太过重视,故而都在观望。
媚娘拉着花月夜在门口迎客,看见桃花一行人也顾不得吩咐什么,直接留了八面玲珑的桃花一同迎来送往。
慕蟾宫许久未归,由着名义上不属于月华庄的白一诺引着去见白若梨了。
桃花抱着手臂,对来客笑的世故,嘴上却说,“大师姐还真是物尽其用!得亏了我来之前吃了四张猪肉馅饼,不然这一天还不得累死饿死啊?”
“吃了四张饼的事,你非要拿到此处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吃的多?”媚娘将礼单递给身旁的人,这才抽空回了这么一句。
媚娘身旁站着的是专门唱礼的人,是个多年的狮妖,两鬓已然斑白,声音却很是洪亮,他高声唱道,“安南申屠家,送珊瑚一架,白玉如意一对,玛瑙十串……”
安南的申屠家,焦州的孟家,姑苏城的公仪家,以及京都的韩家,是当世修仙的四大家族。
屠胭脂原名申屠凌天,其父是申屠家的旁系子弟。申屠家直系与旁系泾渭分明,她父亲不过是教训了一个欺男霸女的本家子弟,就令他们这一支被尽数抹杀。她父亲只有她一个孩子,为了不让父亲失望,她自幼便扮作了男子。故而,她当初被母亲换了女装,那群人误认为她是家中下人的孩子,也就让她那么逃了出去。
这桩往事,原本无人知道。屠胭脂到月华庄的第二十三年,小有所成,一口气杀到了申屠家的本家,手刃了仇敌。
因此,让这桩陈年的往事浮出了水面。也因此,让她这个天赋极高的小辈入了申屠家家主申屠浩的眼。
桃花掩着唇笑的眉目弯弯,说出的话却很是不客气,她说,“呦,这申屠家主真是好气度,还不死心呐?要我说呀,人,得知道珍惜!这人啊,在你面前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哪天和你不是一条心了,再想起来挽救,那可就是没地方后悔喽!”
申屠家这次是由两个年轻人主事,一男一女,是兄妹,申屠南风与申屠淑仪,与屠胭脂是平辈。本是打着同是年轻人好说话的主意,却忘了年轻人也最是急躁,脾气难免有些不好。
听了这话,申屠淑仪便有些恼了,但她还是记着大户人家的涵养,只口气不好地说道,“这是我申屠家的私事,姑娘这么问似乎有些不合礼仪吧?”她看着年纪不大,穿着红衣劲装,戴着翡翠首饰,腰间系着一条九节软鞭,一看就是那种泼辣且娇蛮的小姑娘。
桃花看着她的穿着,似笑非笑,只拿一双勾人的眼睛望着她,说道,“不合礼仪?要说到不合礼仪,真正不合礼仪的恐怕是申屠小姐吧?这来的人,谁都知道,今天是家师的寿辰,小姐却披红挂翠而来,是个什么意思?知道的是小姐图个喜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是来砸场子的呢!”
“你含血喷人!”申屠淑仪大怒。
桃花眦着一口白牙,笑的肆无忌惮,笑够了,才用食指指着嘴,说道,“我嘴里有血吗?我喷你了吗?没有吧?我呀,最崇拜的就是屠师姐了!你不服,可以呀,那我就打到你服为止好了!比某些只知道大喊大叫、仗势欺人的大家小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申屠淑仪气的不行,抽出软鞭就甩向了桃花。这位大小姐还是个行动派。
软鞭在功力的加持下像是钢铁般挺直,带着寒风扑面而来。
桃花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脚步一晃,人已经躲到申屠南风身后,还拍着胸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念叨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的步伐看似凌乱,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规矩。
申屠南风原本只是在看一场好戏,还没进门,这月华庄的人就如此刁难,还真以为他们申屠家好欺负不成?可是看到桃花的步伐,他的眼睛一下睁大,过了一会,才恢复了方才的平静。
一击未中,申屠淑仪气的跺脚。
“哼!”有人冷哼了一声,接着是“沙沙”的脚步声。
众人看过去,见是一男一女一前一后从山外走来。男的容貌上乘,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左眼下有颗小小的泪痣,穿了鸦青色的劲装,用绣了暗纹的同色发带将头发固定在脑后,腰间别了一把匕首,匕首上挂着胭脂色的兔形坠子。女的长了一张婴儿肥的娃娃脸,穿着鹅黄的纱制上衣、桃红绣百蝶穿花图的襦裙,垂挂髻两侧插了一对海棠插梳,背后背了一把骇人的九环大刀。
见到来人,桃花几步冲了过去,抓住那男的衣袖,诉苦道,“屠师姐,救命啊,她要杀我!”
那男子打扮的竟是屠胭脂。当年屠胭脂和焦海棠一同出去闯荡,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另外的一个应该就是焦海棠。
屠胭脂没有说话,也没有拉开她,只是看了申屠淑仪一眼。那一眼冰冷寒凉,仿佛看的不是同族,而是一个死人。
焦海棠皱了皱眉,扯开桃花,往自己怀里一护,安慰道,“洛师妹别怕!焦师姐保护你!”
抱着她的力度恨不得将她掐死,桃花脸色苍白,却“咯咯咯”的笑个不停。笑够了,将下巴搭在焦海棠肩上,很小声地说道,“焦师姐,你是在生我的气吗?你生气,是怕我弄脏屠师姐的衣服,还是怕我将她抢走了啊?你也是的,明明喜欢人家屠师姐喜欢的紧,却还要藏着掖着的,也不嫌累的慌!你这样,让我很苦恼啊!”
焦海棠的脸色一白,手已经扣住了她的命门,“你都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