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乞巧节。
天还没亮,弟子们就都结伴下山游玩去了,诺大的长安谷静悄悄的。
婉言拒绝了南姜的邀约,白若梨一个人站在落玉峰顶的通天石上舞剑。白衣翩跹,墨发飞扬,连额上的火焰印记似乎都更加凝实。
须臾,白丹月遣人送了帖子过来。
年轻的女弟子捧着朱红色的帖子,愣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就恭敬地站在通天石下面,期期艾艾地唤一声“七小姐”。
白若梨为人向来淡漠,除了兄弟几个,也就白若生、阿然、南姜、顾写意、楚云飞几个还算说的上话。加之她的成就,更是让众弟子可远观而不可亲近。
白若梨停了舞剑,飞身而下,落在那弟子身边,接过那帖子,道,“你是执法长老门下?以前倒是没见过,是新弟子吧?执法长老门下,向来只收天赋极高的,你要努力了!”笑容浅浅,任谁也看不出她刚刚经历过那种事。
女弟子讶然抬头,似乎觉得她不像传闻那般不好相处,又似乎因她的鼓励而兴奋,“谢七小姐提点。”
那帖子朱红颜色,上面有漆黑“修罗令”三个字,打开里面是银色的蝇头小楷。
白若梨一一读来,唯“梅三娘”“兴义”“戏子”“执拗”几个词颇为敏感。
“你且回去,告诉执法长老,中秋之前,我自会赶回。”白若梨将帖子扔进乾坤袋,挥手召来一朵白云。
那女弟子抬头时,白若梨已腾云而去,消失在天际。
她不禁低喃,“七小姐真是厉害,除了前尊主几位,我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呢!”
和长安谷不同,位于大陆南方的兴义是个有名的水乡。
白若梨如今的法力,比之白丹晨和白丹枫也不遑多让,当然是在拼命的前提下。
从长安谷到兴义,骑马需要月余,御剑也要三个日夜,可白若梨腾云仅仅中午便落在了北门外。
兴义三面环水,只北面是陆地。
南方潮热,正值晌午,更是热的让人不舒服。
兴义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白若梨不是第一次来,而且她有预感这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混在一群进城的人中,她戴了坠着白纱的斗笠,却也不算最怪异的,也不会多引人注意。
耳边有男子粗犷的调笑声,也有女子尖声的叫骂。廉价的脂粉香和臭汗的味道混在一起,那味道不太好闻,就像有什么东西腐败发霉了一样。
别人或许会讨厌这样的情形,白若梨心中却是十分欢喜的。只有这样她才感觉,自己是实实在在活着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白七小姐,好像可以暂时放下一切得到自由一样。
随着人流进了城,走在青石小路上,沿街是青砖灰瓦白墙的房屋和汩汩的河水。
许是乞巧节的缘故,街上张灯结彩,很是喜庆。
布衣的女子结伴在河里洗着衣服,用吴侬软语哼唱着甜糯的小调,挽起的衣袖露出一段段雪白的手臂。
白若梨走的不急,却很有目标,足足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来到东大街的算命摊。
算命摊很不一样,只有一条木案,连个幡子都没有。
木案后面坐了个老者,穿了件黑袍子,头发胡须尽皆花白凌乱,瘦骨嶙峋,皮肤黝黑,眼睛很大却无神,左脸有一条刀疤从眉骨延伸至下巴,是个左撇子,右手没有小指。
老者算命很准,却很神秘,也会施展一些简单的法术。年龄不详,身份不详,修为不详。二十年前他突然出现在东大街,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好像一夜之间就在这里了。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白天在东大街摆摊算命,每次只收一个铜板,晚上住在城东的一个小弄堂里,也不和邻居来往。他自称姓薛,大家便唤他“薛瞎子”。
他在这里二十年,从未算错过什么,容貌也没什么变化,不少人更是慕名而来,专程请他算上一卦。奈何,他这个人特别倔,不是有缘人他还不给算。每每总有人拔刀相向,但他到底是会法术的,竟从未输过,久而久之也就没有找事的人了。
白若梨在他面前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清茶。
薛瞎子咧嘴一笑,声音却是极温和好听的,“原来是故人来访。薛某眼盲,无法相迎,还望海涵。”
白若梨摘了斗笠,轻啜了口茶水,淡淡笑道,“上次一别,也有五年未见了吧?”
“是啊,五年了。薛某还在混日子,小友却不太一样了。”薛瞎子也为自己添了杯茶,明明眼盲却与正常人无异。
白若梨浅笑,“我啊,还不就是那样,修为高了一些,也比及筓那年多了几分造化和感悟。”
“小友好天赋,薛某还记得初见之时的情景。五年前,也是乞巧节,小友方修的半仙之体,御剑之术却已登峰造极,剑法更是已然自成一家。”
“那时,我在执行任务,独自追踪一只石妖。本来已稳操胜券,谁知那石妖竟然还有寂灭伞这等宝物。他半路祭出伞来,我始料未及竟被收入伞中。”
“可是,半柱香后,小友你破伞而出,打了石妖个措手不及,终将其斩杀。活了这么多年,小友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在寂灭伞下支撑过半柱香活着逃出来还能使用法术的人。”
“投机取巧罢了。”
“小友当年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忘我无我的境界,说出去真真要让众多修仙之人羞愧不已。如今,五年过去,小友反倒染了世俗,入了红尘。五年时间,如白驹过涧,转眼已是物非人更非。”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早年种种,皆成过往。薛老这般夸赞,倒是过誉了。今日来此,一为叙旧。”
“一为问卦。问的可是梅三娘?”
“薛老果然神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