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然走了,走之前许一给他们俩做了一顿饭,像以前的每一天一样,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饭。
许一觉得有点像在做梦。
她觉得苏子然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是她又不敢问出来,因为那是她心中,一直渴望的,但是又从来不敢触碰的感情。
她送苏子然去机场,苏子然走的时候,又抱住她,一把揽住,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势。
苏子然说:“早点回来。”
许一忘了是怎么回应的了,从苏子然离开,到她后来回到公寓,她的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她有些害怕,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不再甘于只做他的影子,一直沉默,而是,站在他的身边,让他可以看到自己。
可是,她真的可以吗?她真的可以站在他的身边吗?
在苏子然面前,她总是在这样,懦弱又自卑。
许一的室友是一个加拿大华裔女生,她的中文名叫刘天凤,许一没办法告诉她,在中国,这个名字听起来是多么地接地气,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室友一脸自豪地跟她说:“我的名字很有意义对不对?我以前查过,天在中文里是天空的意思,凤是中国古代的一种神鸟,会飞,在天空中飞翔的神鸟,天哪,我的名字实在是太有意义了!”
许一:“......”
后来她就要求许一一定要叫她的全名“刘天凤”,因为她说这么有意义的名字却没有人叫实在是太浪费了,许一无法,在和室友沟通过多次以后室友终于同意许一可以省略她的姓氏,叫她“天凤”,于是,在这个满是英文的环境里,许一最熟悉的中文就变成了两个字:“天凤。”
许一回来的时候,天凤已经回来了,她交了一个男朋友,昨晚和男朋友一起,没有回来。
看到许一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疼地凑上来:“宝贝儿,你怎么了?”
许一摇摇头,说:“没事。”
天凤抱了抱她:“宝贝儿,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了你,但也许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
许一还是摇摇头,她习惯于把自己的心思隐藏起来,说出来?这样的心思,她怎么敢说出来?
天凤只好说:“那好吧,也许你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我就在房间,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
许一感激地对天凤说:“谢谢。”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但是有些时候,天凤真的很了解她,比如现在,天凤知道,她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不打扰她,但是也告诉她,我一直在这里。
这一点有些像纪弦,和纪弦熟了之后,有时候她帮纪弦写歌词,在纪弦的那间小小的工作室里,纪弦也会在她需要安静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声响,但也总会默默地在她身旁,为她倒一杯牛奶,或者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在她有什么需要的时候第一个去帮她做到。
以纪弦那么爱闹腾的性格,这样的安静对他来说真是一种煎熬。
可是纪弦后来在歌里唱到:
“和你一起的每分每秒
我都甘之如饴”
许一算了算,离她回国也没多少时间了,但在苏子然这样有些奇怪的态度面前,她突然有些犹豫不定。
这种感觉,就像你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可是你从来都只敢偷偷地喜欢,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当你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他的时候,他也终于回望了你,但是你的第一反应,却是赶紧避开他的目光,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想要靠近却又想要逃离,就是这样纠结的心思。
许一总是想,要是她再勇敢一点就好了,最好能像飞蛾那样,有以身扑火的勇气,又或者像一些爱情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为了爱情甘愿燃烧自己的生命。
可是她是许一,又胆小又懦弱的许一。
她鄙视自己的没勇气,但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自己,因为她习惯了,把自己放在了跟着苏子然的影子的位置,她可以仰望他,倾慕他,但是从来就没有想过把这样的心思告诉他。
她只有沉默,把留在他的身边,都当做是他对她的一种施舍。
本来就是这样的,从一开始,他对她就是一种同情,一种施舍。
苏子然回去后,他们又恢复了联系,许一就在这样纠结的心情中,结束了她大学的第一个学期。
走的那天,天凤恋恋不舍地抓着她的手说:“宝贝儿,你一定要快点回来,我不能没有你。”
许一:“......”
果然,天凤继续说:“你做的炒饭实在是太好吃了,吃不到我会变瘦的,天哪!我现在可并不想减肥,万一瘦的是胸怎么办?!”
许一说:“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天凤还是恋恋不舍地抓着她的手,天凤的男朋友终于出声:“嘿,你抓错人了,我在这儿!”
天凤瞪了他一眼,继续对许一说:“宝贝儿,你要记得想我啊。”
许一忍着笑点了点头,一直到她必须过安检了,天凤才一脸不舍地放开她。
许一觉得这是她进入大学以来最大的收获了,她交到了一个这么这么好的朋友。
飞机飞了十几个小时,许一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刚开机,苏子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苏子然问得很简洁:“到了?”
许一说:“嗯。”
苏子然说:“我叫了江伯去接你,回去早点休息。”
江伯是苏家的司机。
许一一愣,心里的想法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那你呢?”
苏子然沉默了一下,许一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她就那么笃定,苏子然会来接她。
她告诉自己,你不能把自己太当回事儿。
于是她抓紧时间采取补救措施,她说:“那个,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现在还没有休息?其实江伯也可以不用来的,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许一,”苏子然叫她。
“嗯?”
苏子然说:“回去早点休息,我在外地,明天回来。”
许一说好的,但心里已经涌出一种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的情绪。
许一回去后才知道,昨天易清凡在外地拍戏受伤了,苏子然连夜赶去了那里。
江伯跟她说:“你不知道少爷昨天急得,听到消息后什么都没带就出去了,二小姐,你平时跟少爷比较亲近,你说咱们少爷跟易小姐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啊?”看来江伯也是个爱八卦的人。
许一笑了笑:“大概是吧,我也不清楚。”其实在她的心里,她也觉得能够站在苏子然身边的人,应该就是易清凡那样的。
但是心还是会疼的。
她微笑着,告诉自己明天看到苏子然的时候就应该是这样的表情,像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像自己听到后也无动于衷一样,微笑着。
许一到苏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苏爸爸和苏阿姨都已经休息了,没有人等她,江伯在和她打过招呼后,也回自己的房间了。
许一觉得很神奇,明明对这个地方这么熟悉,熟悉得就像自己家一样,可是,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这个地方没办法让她产生一种归属感,可是她却在这个地方待了这么多年。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还好还不算乱,大概是平时也有人替她打扫,但是也许是时差还没倒过来,回来的第一天,她理所当然地失眠了。
正在她已经从一只绵羊数到已经忘记自己数到了第几只的时候,手机亮了,苏子然发来短信,问她:“睡了么?”
她回:“没有。”
马上苏子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许一一惊,差点按了挂断键,她手忙脚乱地接了电话,还没有说话,苏子然就在那边问她:“睡不着?”
她说:“嗯......”
苏子然轻笑了声,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十分明显,他说:“我一会儿就到了,要下来接我吗?”
许一又一惊:“到了?到哪了?”
苏子然:“到家。”
许一愣了,一瞬间,又兴奋又激动又忐忑,五味陈杂,她不可置信地问:“你不是说要明天才回来么?”
苏子然:“想回来就回来了。”
如果当时的场景让江伯来描绘,他应该会这么说:“你是没有看到少爷当时的脸色,从挂完电话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后来就直接拿上了车钥匙,连夜开车回来了。”
许一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马上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又稍稍冷静了一下,她问苏子然:“那小凡姐呢?”
苏子然顿了一下,才说:“小凡没事,我在C市有其他的事,所以耽搁了一下。”
许一说:“哦。”听到这个答案,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心。
苏子然继续说:“再过十分钟我就到了。”
许一:“啊?这么快?”天哪,她还没换衣服,而且她现在蓬头垢面的丑死了。
大概知道许一在想什么,苏子然又笑了一声,说:“怎么,你还要梳妆打扮一下?”
许一:“......不是......”
苏子然说:“好了,去给我煮一碗面吧,饿了。”
许一:“你还没吃饭的啊?”
苏子然没说话,他才不会告诉她,他今天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把C市的事情都提前处理完了,这才提前赶回来的。
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连喝口水都没有。
许一听他不说话,着急道:“你真的没吃饭?你疯了啊?你不是还有胃病吗?现在怎么样?胃有没有疼?你还好吗?”
苏子然听到她一连串的问题,嘴角不由自主地便翘了起来,他说:“那你就赶紧去给我煮面,我要加两个蛋。”
许一:“好好好,我马上去给你做。”
苏子然的嘴角一直翘着,听到许一的回答,他的嘴角翘的弧度更大了,但是片刻后他便意识到这样实在和他平时不像一个画风,于是他假意咳了一声,收敛笑意,假装高冷道:“嗯。”
于是许一挂完电话便风风火火地往楼下厨房赶去,还好以前她也经常进厨房,因此对厨房的一切还不算陌生,她打开冰箱,找到了一些蔬菜,又打开冷冻室,发现还有冷冻的鲫鱼,她本来想给他熬鱼汤来煮面,但是现在明显来不及了,所以只好放弃,只能就用手边的材料,做一碗最简单的面。
说是简单,但其实她也知道苏子然口味有多叼,酱油太多了他不爱吃,面煮软了他不爱吃,油太多了他也不爱吃。
所以她只在空碗里加了少量的酱油、盐、味精、猪油,再用已经烧开的煮面条的水冲开调料,面是细面,因为苏子然不爱吃宽面,葱花切在一旁备用,待面快熟的时候,许一再放进去几片生菜,烫一下就和面一起捞起来,滤干后倒进刚才调好的汤里,最后才撒上葱花。
等她做完这一切转身的时候,才发现苏子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倚在厨房门口,微笑着看着她。
许一一瞬间脑子有些卡壳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苏子然倒是和平常一样,问她:“做好了?”
许一:“额......嗯。”
于是苏子然便向她走过来,看了一眼她做的面,笑道:“阳春面?我要的鸡蛋呢?”
许一被他的笑容晃了一眼,反应过来才急急忙忙地转过身找刚刚拿出来的鸡蛋,不敢看他,手忙脚乱地说:“啊那个,刚刚我忘记煎蛋了,你先出去,我马上给你做。”
苏子然说:“哦?但是面一会儿就不好吃了。”
许一:“......那你再等等,我重新给你做。”
苏子然:“可是我饿了。”
许一都快哭了。
苏子然这才说:“没关系,那我就先吃面吧,你快点把蛋煎好,记住,两个。”
许一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感激地点点头,说:“放心,马上就好!”
苏子然又笑了笑,摸摸许一的头,说:“嗯,快点。”然后才端着面走出厨房。
许一动作一顿。
有些时候,他们真的太亲密了,亲密得好像他们真的可以是站在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