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7日子夜,刚刚眯着在办公室床上的我被电话铃声叫醒。电话里传来了薛书记从未有过的急促声调:
“儒明!你在哪里?快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越快越好,有急事。”
我纳闷地:“嗯”了一声,握着手机不知如何是好,深更半夜有啥急事?
门是大开的,薛书记头枕双手沮丧在单人沙发里。凑上前谨慎地:“薛书记。”
薛书记忙不迭地站起来,一脸惆怅。瑟瑟地:“摊事了!”
看着他脸色苍白,神态不安的样子,上前扶了一下,薛书记顺势拽我一块坐到双人沙发上。
“怎么来的这么快?”薛书记反过神似的。
“哎,媳妇领一帮人在家里做礼拜,还逐字逐句地讲解圣经,我成了多余的人,没地方去只能躲在办公室,一待就是半宿,接了你的电话就上来了。”
薛书记怅然地点了点头,语气深沉着:
“放在柜子里的26万现金被盗了,还有抽屉里的3万元,还有……。”薛书记有些吞吐。
“薛书记,慢慢说。”劝他的同时给他点了一支烟。
薛书记饥渴地吸了两口,低沉道:“今晚上开会前,同志的孩子和他姨给我送来26万元现金,哎!这是帮他们联系松树籽的,出于好心做个中间人。”
薛书记又猛吸了两口:“这钱如数地放进了铁皮柜子里,送走他俩就上楼开会去了。散会后回到办公室,傻眼了,柜子里和办公桌里的钱被偷了,想不到的事啊!”
一股焦糊从我的鼻前掠过,从薛书记手中接过燃尽的烟蒂轻轻地放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薛书记对我的信任当倍感珍贵,可眼下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薛书记胆怯地:“儒明,这事够窝囊的了,钱是个数目,我那个小本子……,哎!你说咋办?”
是啊!咋办好呢?一个干了半辈子公安,对刑事案件乐此不疲,对刑事罪犯从不畏惧的风云人物,让人算计了,能不窝囊?
“薛书记,这么多钱被盗可是大案,咱们得破案抓人,不能让人把钱白白拿走吃哑巴亏”
薛书记站了起来,缓步到办公桌前,自语着:“快要退下来的人了,让局里的人怎么看?经商做买卖?”
“不就是中介吗?这么多钱保全不做买卖的名声,不是更窝囊?再说了盗窃到了咱们公安局,干咱们这行的能容忍?搁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儒明,不是这个意思。”薛书记怔怔地看着我。显然,他有难言之隐。
“薛书记,这么多钱被盗,怎么和你的同志交待?这个损失你甘愿承担?咱也不是这样的人哪。”
薛书记双眼微闭,轻轻地摇着头。移步上前拽了他一把,薛书记激灵一下,目光乞怜地盯着我,忧忿、抑郁参杂在一起:“事出有因那!”
事出有因?品嚼着这话里有话的‘事出有因’觉得沉甸甸的,这‘因’是什么?偌大的一个六层楼,百十来个办公室,唯薛书记办公室被盗,‘事出有因’必是。
“薛书记,这事儿出在了大楼里,我看还是和局长说说。”
薛书记侧过脸,疑问道:“有必要吗?”
“薛书记,这件事他能不知道?别太被动了,既然是案子他就一定会知道,还是和他说说。”
薛书记踌躇了一会儿,不太情愿地:
“找你来就是想商量一下有没有和他说的必要?既然他早晚会知道,那就说说吧。”
看着薛书记不太情愿的样子,又安慰了一句:“还是说一下好,案子破了澄清事实挽回损失有什么不好,别太晦气,让人看了还笑话咱。”
薛书记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沉睡的大楼被秦局长和仇松楼上楼下杂乱的脚步踢踏醒了,薛书记办公室被盗不日将成为不是秘密的秘密。
秦局长生疑地冲着我:“给你家打电话,你妻子说队里有事,怎么?有案子?”
实话实说:“在办公室整了整各中队垫资的帐,薛书记打了电话才上来的。”
秦局长随意地从茶几上拿起那盒中华烟,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后抽出一支递给薛书记,仇松麻利地给点上。
“公安局大楼里能出这种事儿?”秦局长走到卷柜前。
对开门的老式铁皮卷柜有2米高,斑驳陆离,老态龙钟很是寒酸地杵在东边的墙角。上了锈的号码锁粘贴着已经泛黄的胶布,显然号码锁失去了功能。一拽就开的柜子谈不上被撬,柜子的门开启着寸八的缝子。
我很窘地把目光转向薛书记,薛书记表情冷淡地把目光递给了秦局长:“这是有备而来呀!”
仇松把话叉开:“公安局的大楼应该是保险的。”
“对呀!从来没有过这种事吧?你们干刑警的早该知道,最保险的地方最不安全,最安全的地方也最不保险,什么叫灯下黑?”秦局长一语双关,显然这起盗窃与安全和保险无关。
薛书记表情懊丧低头不语。为了摆脱薛书记的难堪,我只能换个话题:“让技术中队做个现场勘查吧。”
秦局长在柜前踱着碎步:“可以,儒明,这是家丑,这件事局限在最小范围内,你负责和仇松尽可能地做好保密性工作,老薛,你看呢?”
薛书记抬起头纳纳地:“就按你说的办吧!”
“老薛,别没精打彩的,窝囊归窝囊,你可是多病缠身的人,经不住折磨,咱们破案就是了。这件事儿我想你多少有些眉目,你不也认为有备而来?你是老刑警,这钱盗得从容,当然了谈不上偶然。刚才我和仇松去一楼问了一下门卫,今天,不!昨天晚上发生的你的办公室被盗,是我们党委9个人在五楼会议室开会,一楼有打更的何师傅和110的4个值班民警,有几个领导的司机在小车班屋里呆着,二楼有法制科民警值班,三楼有刑警综合中队张唯林写材料,六楼有4个人在指挥中心大厅里值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儒明这个刑警队的教导员,这个主帅也在他的办公室。这么多人,况且整个大楼戒备森严的情况下发生的,说明什么?你也别不乐意听,说明了案犯对你本人和你的办公室相当的了解和熟悉。事出了咋办?不能整虚的,只能破案抓人,挽回损失,是案子总会水落石出有结果。”
秦局长对薛书记没有明显的同情,干公安的都知道,对刑事案件受害方与其过多的同情和怜悯,反倒让人觉得俗气的乘人之危的取笑。对薛书记来说,尖刻的语言或许会让他头脑更清醒地对待办公室被盗这件事。
和刑事案件打了近30年交道,有棱有角的老刑警,一下子没了底气。在秦局长面前象一个忏悔的人,我很替薛书记难过,但愿秦局长不是幸灾乐祸。
秦局长走后,我和仇松陪薛书记下了楼。薛书记的司机小满站在一楼的楼梯口,见我们下来急忙走出大厅。小满的慌张似乎他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