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袭,徐徐的清风吹起竹叶,阵阵的清凉,以晴侧身靠在树下,夫差腾出一只手轻挽住她的肩,顺势一拉,便将她的三千秀发拥入了怀中。
侧畔倚身他的心口,入耳尽是他汹涌澎湃的心跳声,以晴没有说话,只贴近了他的心口,阖目粲然的笑。
“不想解释吗?”
半晌夫差狠狠吻了吻她的眼眸,似乎很是芥蒂。
“我都在这了,你还想让我解释什么?”
以晴侧身抬头看过他的脸,眸里逡染的尽是恬淡的笑。
是啊,他还在介意什么呢。
方才她能在姜聪和灵沽浮的惊怒之中毫不犹豫的跟自己离开,就已经默许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他还介意什么。
“倒是你,不是已经成婚了吗?”以晴陡然想起之前看见的讣告,心中又隐隐有些不安。
夫差怔怔的看着她,却倏的笑了。未曾体会她心中复杂,却只当作她吃了醋,想到这儿夫差双臂紧紧拥住她,不留一丝余地的抱紧她的人,笑意开口。
“只是娶了而已,人和心都在你这儿。”
……
飞沙万里,铁戟征愁,班山动月北风起,剑气如虹平南斗。
转眼间伍子胥的五万大军已在槜李城外驻扎半月有余,城中文种因尽失粮草而军心大乱。
皇城之中允常闻说了槜李一事,险些取了看守将士的项上人头,可无奈为时已晚,此番槜李城在吴军的层层包围下已战斗力尽失,任凭允常再有什么过人之计已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不得已,只能扼腕长天一声,天不遂我。
这一日孙武独坐中军帐中研读兵书,门外伍子胥戾气而来,一把将虎符拍在面前的书案上,怒气冲冲:“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等越国的援军来了才出兵吗!”
孙武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了他一眼:“殿下说过,他回来之前不准攻城。”
“殿下!殿下!殿下都失踪半个月了,即便死了也不一定,难不成你要我五万大军替他陪葬吗!”
“伍子胥,你不要欺人太甚,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是想造反吗!”
孙武拍案而起,一声怒吼响彻了中军帐,面目狰狞的扯过伍子胥的衣襟,睚眦皴裂,看得门口站岗的小兵一阵胆寒。
“我告诉你,我效忠的是未来的吴王,不是他夫差!”
伍子胥怒目圆睁的将所有暴戾又尽数还以颜色,双手硬握住孙武的手腕,生生掰开了他的拳头,只后便又冷哼一声,呼啸而去。
孙武望着那人在眼前扬起的尘沙神情极是无奈。
伍子胥说的有理,毕竟在这危机四伏的槜李城,他的殿下已经失踪半月有余了。
他知道,伍子胥不是谋反之人,此番之所以如此按捺不住,也是担心久居不攻,恐生变故。
作为朝中的武将,他不过做了最适宜的决定。
可是孙武却不能。
且不论自己先前曾愧对于他,就单单是那日烧粮之日夫差的一句“我信你。”便已足够让他万死不辞。
记得以晴问及如何看待忠义二字之时,他曾信誓旦旦的答复她一句话:“愚忠不可为。”
可现在看来,真是高估了自己了。
良久孙武仰天叹息,终于幽幽吐出一句话:“加派人手去找,三日之内务必找到太子殿下!”
……
“小二,山下的吴军来了多久?”
苎罗山下,浣溪沙边,范蠡日夜兼程的跑死了八匹马,总算赶回了越国,见槜李尚未被破,总算是安心了些。
那茶寮的小厮听见范蠡的话,忙不迭的给他添上一壶茶水,又将一碟刚出锅儿的花糕撂在了桌上,才开口:“来了有半个月了,不出兵不打仗,天天就是没黑没白的训练,不知道要干什么。”
“半个月?”
范蠡也觉意外,之前城中粮草失火的事情他早已听说了,还以为吴军会趁热打铁一举拿下槜李,可怎么一下子没了动静,难不成是设计了更大的圈套等着他们去钻?
“那这几日槜李可有什么异常的事?”范蠡不放心又问。
“异常?没有。”
“……不过说到善事却有一件。”那伙计偏头想了想又开口道。
“槜李以西三里的苎罗山里住了位仙人,先前时疫之时赠医施药,救了不少人嘞。”
“苎罗山?”
“对,我还记得那仙子的名字,好像叫以晴……”
以晴……
竟然又是她!
纠扯进这两国的纷争不算,竟然还让四方百姓记念着她的好。
想到这儿,范蠡心中五味陈杂。
一口饮尽桌上的半盏清茶,握拳阖目,心中暗念:穆以晴啊,穆以晴,我该拿你如何!
自那日夫差在众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以晴后,四个人的境地都有几分尴尬,以晴担心他们在这样下去会出事,特地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一则道歉,二则讲和。
夫差倒是觉得没必要,反正他已是三人之中的赢家,这讲不讲和倒是没什么要紧的。
可姜聪却不然,头一次心里有了放不下的人却被捷足先登,经历如此大的落差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不仅喝光了西施酿的十几坛好酒,还一气之下摔了身上的龙凤玉佩。
有龙无凤,的确是不必再戴了。
席间的气氛显得死气沉沉,西施不时那眼偷瞄着几个人的神色,很是担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掀了桌子。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去山下看望亲娘的郑儿带回来一句话。
她说:“夫差所率吴军在城外扎营了。”
……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以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筷子,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夫差:“我没事…”
灵沽浮听到那个名字,心中微微一震,然而未来的及反应,却听一直铁青脸色的姜聪一声冷笑,横眼扫过夫差微颤的瞳孔,随机又转身大步而去。
“你去哪儿……”
郑儿的一句话没能叫回姜聪,却被灵沽浮搪塞了回去,他侧眼心下了然的看了一眼夫差:“别管他,让他静静也好。”
饭后,以晴独自一个人去了竹林,看看那满布眼帘的苍翠,也许能让她纠缠的心绪平静一些。
“是你带的兵吗?”身后一阵悉索的脚步,以晴没有回头去看,却猜出了那个人。
“是。”
“为什么?”
“……”
“为你……”良久夫差缓缓开口,语气中尽是他积攒了许久的无可奈何。
他没有说谎,世间能驱使他于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只有她。
待以晴垂泪转身面对他时,夫差将怀中的白绢递到她面前,却没有说话。
以晴缓缓展开了那白绢,却不由愣住,一阵清风乍起,轻薄的绢帛从她指缝划落,却飘飘忽忽的看见了一句诗。
那是当日自己亲笔下写的决绝和冷寂,可一切最终在夫差展卷的那一刻起燃祭成灰。
她说:“别后勿复念,愿无再会时……”
夫差向前几步,抱紧她:“那****一声不响的离开姑苏,可知我有多痛。”
“……”
“我想要你,征越伐楚不过只为许你一个天下。”
以晴愣住,只一瞬便又挣开他的手:“我不要你的天下,退兵吧……”
转身离开,即便心撕裂的痛也绝不回头。她知道这场乱世里的群雄角逐,不该掺上左右为难的她。
这是以晴最真实最不自欺的想法。
真的不能想象如果未来这片曾慰藉她温暖的土地染尽浮尸和鲜血,华衣加身的她又会怎样。
这几****过的太安逸了,安逸到差点儿忘了夫差是宋国公主的夫婿,忘记了他未来的征戮杀伐,也忘记了他是春秋时代里的西楚霸王……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羽垓下自刎的绝笔一遍一遍回想在以晴的脑海,让她胆战心惊。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可既然她已知晓未来的艰辛,便势必不能再沉沦下去,终究,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
西施推开进灵沽浮房们的时候,他正坐在案前蹙眉深思。
西施无心打扰他的清静,只将一杯茶搁在他面前,问了一句:“那个人是谁?”
这几****看得很清楚。
姜聪不喜欢那人,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这不奇怪,哪怕是莫澂跟以晴走的近了些,他也是一幅恨得要死的表情。
可是灵沽浮却不然,性子沉稳内敛的他。虽身为武将却极少与人发生冲突,这几****言语上并未有什么异常,可他看向那人的眸子是表露出的警觉漆寒却已说明了问题。
西施不是没有留心过以晴的言语,可一连看了好几天,她却最多只称作一个“吴公子”便再未多说什么,这也不免让她怀疑那人的身份必定不简单。
“我不知道。”灵沽浮侧脸让过西施的目光冷冷看向窗外,那里纠缠在一起的几株藤萝像极了他们。
西施看不懂为什么他眼里倏的闪过的无奈,但却深知自己撬不开他的嘴。低头浅浅的叹息一声,终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灵沽浮听着门口响起的吱呀关门声,缓缓转过头,门外西施的脚步已经走远。
看着案上展开一半的书卷,灵沽浮的眸子陡的一阵清冷。
“为了以晴我可以忍,但为了越国,我绝不会让——夫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