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无心吃喝的薛占明时不时的回头看船坊后部,只等秦婉菱下楼,他就宣告回府,等了半天,也不见美女倩影。正坐立不安时,余光中一道美丽倩影飘然而至,薛占明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手中的酒杯都没来得及放下,直接起身相迎,抬起脚还没来得及迈步,一看秦婉菱的柔荑被一名男子的牵着,身子突然僵住,感觉好似好好的一桌子饕餮,被一只苍蝇给搅了。
手中的酒杯一下掉落甲板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喧闹的宴席瞬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投向薛占明。
秦婉菱迎着众人目光,心里莫名害怕,身子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赵飞发觉秦婉菱手心有些发凉,用拇指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背,轻声安慰:“有我呢,莫要担心。”
秦婉菱点了下头,紧张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
二人低声软语,旁人见了,很容易联想到郎情妾意二字,薛占明看着此情此景,心中翻江倒海,好不是滋味。可他既高居正三品的太守之职,城府自然深厚。脸上的怒气一闪而过,沉着脸默默的看着往前走的赵飞和秦婉菱,并未说话。
薛占明能沉得住气,底下这些官员怎能坐视不理,杭州知府卢天达先坐不住了,看见秦德元领上船来的叫赵飞的男子想将秦婉菱送下船,心里大卫不快:你秦德元不想讨好太守,何必多此一举同意她到这敬酒,既然来了,不将太守答对好,就休想离开。
秦婉菱之所以上船,完全是由于卢天达阴险的计谋,可他却不这样想,既然秦德元同意让妹妹登船,就应该有心里准备,只要上了这艘贼船,大家都是心不由己,为了将太守答对满意,牺牲一两位也在所不惜。
卢天达五十来岁了,身材矮瘦,一脸奸相,乃官场老油条,打量了一下赵飞的穿戴,就知不是名门望族之系,再说,他在江浙为官几十年,有点来头的富家公子小姐,基本了然于胸。
一看赵飞面生,穿戴又寒酸,心中怨气顿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毛孩,竟然想堂而皇之的将秦婉菱领走,真是笑话!
此前,有几名官员已经借故告辞了,因为他们看不惯薛占明这等贪官污吏,宴席上剩下的都是些阿谀奉承之人。卢天达看都是志同道合之人,行起事能便无所顾忌了。
他重重的一拍桌子,将桌子上的盘碟震的一颤。随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直接来到赵飞近前,拦住去路,指着他的鼻子,怒气冲冲的质问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将秦姑娘领走的?”
赵飞看着气势汹汹的卢天达,将秦婉菱拉倒自己身后,然后双手抱胸,打量着卢天达,沉声静气道:“一个普通人,和秦小姐是旧识,打算送她回府。”
“呵呵,旧识?”卢天达撇着嘴看着赵飞,甚是不屑,“既是旧识,大家就坐下来喝几杯,夹几筷残羹冷炙叙叙旧吧?”
“多谢美意,在下已酒足饭饱,叨扰就不必了。”赵飞拱拱手,表示谢意,就准备往前走。
“慢着!”卢天达见对方避重就轻,抬手一拦,拉着长音道,“就这么走了?”
“怎么?此地难道是府衙禁地不成,下船还要官府的通行文书?”
“这虽不是禁地,但也是私人场所,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卢天达眼皮一翻,皮笑肉不笑道。
“我要是非要下船呢?”赵飞扫了卢天达一眼,慢悠悠的说,语气甚为平静,并没有被对方嚣张的气焰压倒。
“哼!”卢天达冷笑一声,鄙夷看着赵飞,冲着后面一挥手,高声道:“来人啊!”
话音未落,陡然过来四个佩刀的衙役,将赵飞团团围住。四人手握刀柄,虎视眈眈的看着赵飞,好像随时都要抽刀一样。
秦婉菱看赵飞有危险,吓得俏脸煞白,在后面轻拉赵飞衣袖,用低低的声音哀求道:“赵公子你快走吧,不用管我。”
赵飞现在不便回头,回手轻轻拍了拍秦婉菱滑嫩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赵飞根本未将衙役放在眼里,看着卢天达,徐徐道:“还想抓我不成?”
“抓你?”卢天达眼睛一瞪,喝道,“你在敢走一步,小命难保!”
“大人的官威真盛啊!”赵飞盯着卢天达,一脸讥讽的问道:“敢问大人,在下可是滚马的强盗?”
“呃……”卢天达不知赵飞为什么这么问,他今天刚认识赵飞,哪知他的来历,遂摇了摇头。
“亦或作奸犯科,杀人放火?”
“呃……”卢天达犹豫了一下,再次摇头。
“那大人凭什么抓我?”赵飞声音陡然提高,卢天达吓了一跳,感觉有些理亏,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琢磨道:这小子够嚣张啊,难道有什么依靠?富家子弟中没听说有这个人啊!而且也面生的紧,看其他官员的眼神,也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再说就凭干了半辈子小吏的秦德元,也不会交到什么有权有势的朋友。他八成是蒙事的,以为读了几本书,习了孔孟之道,就可畅行天下。可他不知,哪行都有哪行的规矩,破了规矩,绝美好下场。
卢天达想毕,放下心来,不屑一顾的看着赵飞,强词夺理道:“就凭你刚才拉秦小姐的手,此乃调戏民女之举,抓你有何不该?”
“呵呵,”赵飞冷笑几声,讥讽道,“大人真是明朝秋毫啊,但不知大宋哪条律例写着拉手也算调戏民女?”
“男女授受不亲,肌肤相亲当然算是调戏。”
“秦婉菱和在下有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已定下婚约,她身体不适,我照顾她下楼,有何不可?”
“啊?”卢天达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赵飞的回答远远出乎他的预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秦婉菱见赵飞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二人的婚约,俏脸顿时霞光一片,娇羞的低下头,深深的藏在赵飞的后面。
卢天达无言以对时,只听一旁有人问道:“不知赵公子仙乡何处?府上怎么称呼?”声音不高,但透着沉着冷静。
赵飞扭头观瞧,挺着大肚子,白白胖胖的是江浙太守薛占明,手摇纸扇,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他知道薛占明是想打听虚实,然后在见机行事。这些,赵飞早就做好了准备,沉着应道:“在下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
卢天达趁着二人对话,瞧瞧来到薛占明旁边,耳语道:“大人,秦德元父母早亡,何来父母之命,我看赵飞十之八九在说谎。”
薛占明点了下头,低声道:“这我早猜到了,秦婉菱如有婚约,秦德元早就会说,万不会此时才挑明。只是赵飞底细?”
“他不说了吗,无父无母,看他一身穷酸样,就是一废物。”卢天达瞪了赵飞一眼,有些鄙视道。
“话虽如此,咱们也要自持身份。”薛占明嘱咐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这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办法将秦婉菱留下,卢天达有太守支持,腰板一下挺了起来。玩味的看着赵飞,阴笑道:“你可知我身旁的是何许人也?”
卢天达冲着薛占明恭敬的拱了拱手,一脸谄媚。
赵飞摇了摇头,示意不知。
卢天达冷笑一声,心道:就知道你个土包子不知道,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相。
心里有了底,气势陡然升高,将头高高扬起,傲然道:“他是我们江浙太守,江浙一带所以官员都听他调遣。”别看卢天达精瘦矮小,但昂首挺胸,倒非常有气势。
可赵飞却是一副完全没开出来的样子,面无表情道:“那又怎样?”
卢天达看赵飞不识抬举,赤裸裸的威胁道:“你要是识趣的话就赶紧滚蛋,牢饭可不是好吃的!”
“看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呵呵,”卢天达冷笑两声,“你明白最好!”
赵飞本不想用最后这一招,现在被逼无奈,只好铤而走险了。从怀中逃出龙边信票,在卢天达眼前晃了晃。冷冷问道:“你可认识此物?”
龙鞭信票之威严,卢天达自是了如指掌,但实物只见过一次,他一看信封上力透纸背的鲜红的“信票”二字,心中顿时一惊,再一看栩栩如生的刻有九条龙的腰牌,吓得冷汗迭出,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哆哆嗦嗦的张了张嘴,却一个声音也未发出。
薛占明虽然比卢天达高一级,可谓见多识广,但龙鞭信票他也只见到一回,凡持有此物者身份多是不一般,有的位居高品,有的是受皇命行事,这要是答对不好了,一顶有违皇命的帽子扣下来,别说薛占明了,就是地方的土皇帝——巡抚大人也吃罪不起。
薛占明看赵飞穿戴如此普通,打死他也不相信他是皇帝身边的人,他本想接过信票看看赵飞是何许人也,因为信票上有持有者的身份以及公干事宜。
可赵飞只是将腰牌递了过来,薛占明定睛一瞧,见腰牌背面刻有“锦衣卫”三个字,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锦衣卫乃皇帝近侍,有先斩后奏之权。
至于锦衣卫下面的“秦风”二字,因为赵飞用食指捏着,薛占明没看不到,否则这姓名对不上,一下就全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