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回到白鹿书院时,已到了掌灯时分。此时,书院的面试刚刚结束,院长徐浩轩和替赵飞添表格的老者——王志远,一起回到院长办公室,照例要点评一下当天的学生,徐浩轩倒了两杯茶,自己一杯,王志远一杯。
王志远接过茶,轻轻的吹了吹,喝了一小口,笑呵呵的说:“我要恭喜院长了。”
“哦?”正喝茶徐浩轩一下怔住,端着茶杯,抬头望着王志远,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喜从何来?”
“当然是今天招的学生了,”王志远眉毛一挑,不悦道,“怎么,不想承认,怕我给你走漏风声,让京城书院将已经招进门的学生给抢跑了。”
徐皓轩将茶杯放到桌上,正色道:“这是哪里话,别说每个学生都要到你那里过目,就算不去,凭借王中堂的火眼金睛,隔着屏风都能把人看的入木三分、一清二楚,何况最后还要坐到你的面前。”
王志远来白鹿书院教书之前,在上京任中堂之职,因为人过于耿直,眼中揉不得沙子,除和白鹿书院的院长徐浩轩以及当今的丞相安炳章为至交外,无一朋友,官路一直不顺,起起伏伏,一次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顶撞皇帝,被一撸到底。
一气之下,辞官到白鹿书院当了教书先生,五年前,新皇帝周恒登基,周恒十分欣赏王志远的飘逸的书法,几次邀请他复出,王志远已经厌倦了官场生涯,认为当个逍遥自在的教书先生也挺好,遂婉言谢绝了。也许可望而不可即便是最好的,周恒敬佩王志远不畏权贵的风骨,时常和他书信往来,一来欣赏他的字,二来讨论一下治国方针。
王志远见徐浩轩称自己中堂,似笑非笑的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点指了几下徐浩轩:“那也比不了你老的冷嘲热讽、字字珠玑。”
徐浩轩没有理会王志远,若有所思,缓缓道:“有几个确实是出类拔萃,略加栽培,前途无量。”
“确实如此,”对于徐浩轩的评价,王志远很是赞同,“比如说叶紫彤,她出身名门,敏而好学、机智过人;陈慕灵聪明伶俐,饱读诗书,还有免试的弘文——博闻强识,为人正直。再加上京来的周宣——颖悟绝伦……”
“你看赵飞如何?”徐浩轩突然打断王志远的话。
“这……”王志远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徐浩轩会将话题扯到赵飞身上,思考了一会,才道,“赵飞吗,怎么说呢,机智?聪明?多才?”
连续想了三个词,都觉不恰当,想了一下措辞,又道,“我看呐,用狡猾,圆滑来概括他比较适合。”
(这话要是让赵飞听见了,非得冲过来将王志远的胡子给揪干净了,并且一通质问:为什么点评别人都是成语,都是褒义词,到我这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贬义词。)
徐浩轩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志远,推敲了一下说:“有一个词最适合他。”
“什么词?”
“能言善辩。”徐浩轩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这小子确实辩口利辞,出口成章。”“王志远点点头,捋了捋额下胡须,表示同意,同时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不会是就因为这个就破例将他招入文院的吧?”
徐浩轩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十五年前的程讳?”
“如何不记得,”王志远未加思索,脱口而出,“当年我还在京城当我的中堂,提起程讳,可谓出类拔萃,满腹经纶,和现在京城的的宋翊有些相似,不过宋翊毕竟占了他爹的光,堂堂一品大员的公子,谁都得给三分薄面。”
王志远的话有些酸溜溜的,接着话锋一转,“可程讳是全凭自己的真才实学,据说他自幼家境贫寒,和母亲相依为命,上不起私塾,是当地的一个秀才慧眼识珠,道其乃神童,免费教他识字解意,程讳至此如鱼得水,进步神速,七岁识经,九岁赋诗,成年后更是饱读诗书,高谈雄辩。当然,这些多数是我听别人说的,不辨真假,不过,我在京城时和程讳见过几次面,他确实是难得的人才,博闻强记,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只不过不知为何在大宋当了几年官,突然辞职隐姓埋名了。”
“那你可知程讳去京城书院之前曾经在白鹿书院的武院读过一年?”徐浩轩又问道。
“有这等事?”王志远还真是第一次听说,颇为惊讶。
“这都怨我,”徐浩轩不自觉的陷入回忆之中,“当时我刚刚当上白鹿书院的院长,一心想干出点名堂,对学生的要求就比较严格,当时我也发现程讳确实是个难的人才——博闻强记,举一反三,尤其是兵书战册,融会贯通,学有所成后,如若指挥三军,必能挥洒自如,功成名就指日可待,可他在武院学了一年之后,跟我说想同时在文院上课,武院有一半的时间是练武技,他认为是纯粹浪费时间,并且说上兵伐谋,攻心为上。我当时一听非常气愤,批评他这是好逸恶劳,好高骛远。他当时没有反驳,两天之后,就离开了书院。并留下了一封信说他不适合在白鹿书院读书,叩谢书院先生对他的栽培云云。我看了这封信气愤不已,当着师生的面说如此狂妄之徒,走了更好。
没想到一个月后他就被京城书院录取了,京城书院的院长郑博研亲口许诺书院各处任程讳随时进出,想在哪个院上课就在哪个院上课,当知道程讳家境困难,不但免除他的一切学杂费,学院还提供他的一切开销,我在这一点确实没有郑博研有魄力:对待学生不能求全责备,一概而论,应因势利导,因材施教。”
王志远立刻明白了徐浩轩的用意,脱口而出道:“你指的是赵飞?”
“正是,”徐浩轩点点头,“我看以赵飞的性格,缺课在所难免,如果按照学院的要求,不出一个月,他就得被开除。以他现在的学识不进入文院实在是可惜了,所以我今日才破例让他根据自己的喜好自由的选择。”
“我猜应该还有一层用意?”王志远双眼一眯,透着精明。
“什么用意?”
“当然是明年的南北书院对抗了。”王志远胸有成竹,一语点破。
“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徐浩轩点指了几下王志远,一脸苦笑,“是啊,当年正因为京城书院有程讳带头,辩的我们白鹿书院是体无完肤,一败涂地,当时老夫羞愧的恨不得一头撞到院墙上。”
王志远看徐浩轩一脸的自责,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何必放才心上?”
“我在意的倒不是这件事,关键是白鹿书院至此年年不振,次次败北,我这院长脸上也无光啊……”徐浩轩无奈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