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学校门口依然拥挤,陈夕要了一个馒头,一盒牛奶。她转头时,陈孟雨已经不在身边了。
心里暗忖:早饭还没吃呢,溜得真快,干嘛去了?
陈夕吃着早饭,一步一步慢悠悠的往教室走去。平时身边有个长腿长手的,走路都得赶。
一路上还是会遇到些胡乱嚼舌根的人。陈夕只当没听见,因为她已经做了选择。她要学会接受,既要接受陈孟雨的爱,就得接受这些流言蜚语。
时间早早的,阳冬凡盯着桌子发呆,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陈夕坐下,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她准备好要用的课本。
“哇……”
“我靠,那么帅?”
“抽什么风了?他要当和尚啊?那她姐怎么办?”
“长得好看怎么样都好……”
“…………”
教室里一片唏嘘,逐渐成了欢呼雀跃,都朝后门看去,一个个眼睛放光。
只有阳冬凡不动声色,她依旧发呆。
难道有哪个大人物来了么?正胡思乱想,她悠悠地转过身回头看,吓得陈夕赶紧缩回头。
那是……?
那是?
陈孟雨???!
他居然听见了?他居然剃了光头?那是……很亮很亮的一颗光头。
没有头发,轮廓更明显,五官显得更立体。他没有穿校服,是一身白衬衣,班里的女生看的离不开眼,他却目光直直望向陈夕。
她说得那样小声,他还是听见了。一阵温暖,从心里缓缓泛起。
低垂着脑袋,她心里莫名的开心,左脸酒窝浅显。
王也低低啐道:“还是个学生,怎么搞得像里面的?”
陈孟雨懂王也说的‘里面的’。他说自己像个蹲监狱的呢。一张冷漠的脸在嘴角处微微扯起一抹笑,他宠溺的看着她,像是自言自语,“她说剪了头发才知道帅不帅。”
有人欢喜,有人忧。
有人或许会明白,会感慨,但从来不会有人知道王也的伤口究竟溃烂到了何种地步。
∷∷∷∷
天气越发炎热,女生们一个个都抬手遮住眼睛。陈夕的手掌没好,以防发炎老师特准一旁休息。
她担忧的看向阳冬凡,阳冬凡却始终不瞧她一眼。
看她今天的脸色还好,慢跑几圈应该不是问题的。
体育老师的热身活动果然又是跑步,几圈下来女生们哀叫连天,纷纷坐在操场上。
树荫下的陈夕突然想起早上阳冬凡说想喝红糖水,特意熬了一保温杯。她起身去教室,却遇见田英着急忙乎的跑出来。
她怎么没去上课?陈夕又一想平时两人不对付,也懒得去多想,甚至都没多看一眼。
教室里安安静静,明媚的阳光折射在窗边的课桌上。
几乎每一张桌子上都堆满了书,唯有阳冬凡和陈孟雨例外,一个爱睡觉,一个爱逃课,桌面异常整洁。
窗边排过来的第二张桌子是陈夕的,她拿过保温杯,又转身离开。
今天的活动似乎多一些,跑完了步又有跳远,陈夕整颗心都悬着。
她在树荫下看着一切,男孩子们的活力、阳光!女生们的娇弱、懒散!
其实陈夕也是不爱运动的。
操场上的人终于解散了,女生叫苦连天的离去,男生却精力充沛。
陈夕见阳冬凡朝她走来,她打开保温杯,倒了大半盖子的红糖水递给阳冬凡,“给。”
阳冬凡接过,陈夕察觉到她眉宇皱了一下,可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我知道天热,糖水也是热的,你不喜欢。可刚运动过,如果喝凉的,小心热伤风。”
阳冬凡不耐烦听,已经喝了个精光,她又递过杯盖,陈夕又倒了一半。
或许是天热的原因,阳冬凡往昔那苍白无色的脸蛋现在微微泛红。精致的脸蛋,皮肤白里透红,异常美丽。
两人坐下,阳冬凡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表,离下了时间还有接近二十分钟。
繁茂的枝叶抵挡烈日的高温,幽幽凉风吹来,极其舒适,令人心安。
她们一个目光远瞭,一个目视篮球队。
那天是那样的蔚蓝,高高在上,看去竟是那样的高不可攀。
她们的发丝,在风里轻轻飘舞。
阳冬凡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似有往事浮上心尖,一点一滴,都似刻在了心头,再也抹不去了
终于,下课铃响了起来。体育老师忠于篮球,也没在集合。
∷∷∷∷
“啊…啊……呜……”
女厕所里传来轻微的,痛苦的呻,吟声。
“冬凡,你怎么了?”陈夕拍打着厕所门,惊惶得声音都颤抖起来,“冬凡,你开门。”
“啊……”门里的声音越发痛苦。
陈夕用力的敲门,不顾右手的伤痛,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冬凡,你开门,你开门,你怎么了?”
陈夕急的快要哭泣,小脸紧张的惨白。
“咔”。
厕所门开了,阳冬凡无力的靠在门旁,往后退了一步虚弱的瘫坐在马桶上,裤子是一片腥红。她面无血色,额际细汗沾着柔软的发丝。纤长的手指抓着马桶边缘,骨节发白。
她还在痛苦的呻,吟着,陈夕被此刻景象吓住了。她瞪大双眼,就连嘴也显示惊讶。
一瞬间,不!只是一眼,只是看了一眼,陈夕豆大的泪珠‘啪哒,啪哒’的掉下来。
她流产了。
“冬…冬……冬凡?”
陈夕慌了……
那个美丽的女子,那张动人心魄的面孔,苍白的脸上淡淡的拂过一抹笑。瞬间又被痛苦覆盖。
只见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庞就在自己身旁,面上却没有担忧害怕之色。
阳冬凡呼吸开始急促,大汗淋漓。小腹传来如刀绞一般的疼痛,她的脑中,泛起了一个想法:我要死了吗?
“冬凡?我…我送你上医院。”陈夕走近,将阳冬凡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艰难的站起来,还未走出厕所,阳冬凡便无力的滑倒。
陈夕蹲下身去,只见阳冬凡已经昏过去了,美丽的脸孔苍白如纸,“冬凡?”陈夕急的大哭起来,她害怕急了。
裤腿流出小股鲜红额血液,在白色的瓷砖上化开。
死亡,离她那么近。
“冬凡……冬凡你不要有事。”陈夕慌张的掏出手机,胡乱的将眼睛处的眼泪一抹,翻出了电话,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声音。她无助极了,按了挂机键,又一次拨通。
终于,那边有人接听了,“小雨…”喊出少年的名字,再也抑制不住,放肆的大哭起来,语无伦次,“小雨…小……小雨”
“你在哪儿?”
“我在…我在三楼的女厕……冬”陈夕的话未完,电话就断了。
陈孟雨本来还在打篮球的,挂了电话匆匆离去。王也知道他接了谁的电话,只有陈夕会让他如此。
拿过陈孟雨留下的衣服,也随及追上去。
‘叮……铃……’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
铃声过后,陈孟雨到达三楼的女厕。毫不犹豫的冲进去,昏死过去的阳冬凡身边陈夕跪地,她无助的抽泣。
白瓷砖上是醒目的腥红。
空气里布满甜腥的味道。
陈孟雨握住陈夕的双肩“怎么了?”
“小雨…快送冬凡上医院,我背不动她…”
厕所旁边是开水间,王也追上来时,陈孟雨他们刚从另一边的楼道离去。王也见女厕门口有滴滴鲜红,鬼使神差的便走进去,触目惊心的红。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心里十有八九的猜到了。
她们……真的做了…
她还是不回头…也再回不了头……
他害怕着,伸手附在胸口上,原来这里竟是揪心的痛。
哀叹一声,摇了摇头,像是苦笑一般,几许自嘲,几许落寞,却是迈不动步子。
回廊清清,悄无人声。
‘乓’
一个东西落地的声音从廊上响起,王也走出女厕。
是田英,她惊魂未定,大口的喘息着。秀脸比以往白了几分。
厕所隔壁是开水间,她似乎刚出来,她的脚下倒着自己的水杯。杯子里的水流出来,还冒着白烟。
对上王也的目光,她显得慌张惊愕。她待陈孟雨他们走了才出来,她以为这里没人了,她没想到会撞见他。
她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尽落王也眼里,他悲痛却又严厉,“是你?”
田英直觉双腿发软,她顺着墙靠去,最后无力的坐下去。
“是…是我……”田英颤抖的声音,显出她的惶恐。
“你怎么这么恶毒?”
“我…我不知道会是她……我不想害她…”田英显得有些癫狂,她极力的解释,神情恍惚。
“你知道你做的什么吗?人命关天!”
“我知道,我不想害她,我不知道是她怀孕了。我以为是她,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全校都知道她的丑事罢了。”
“不过是同样的年纪,你竟是这般心狠手辣,谁抵得过?”
“都是因为你!你若少看她一眼,我也不会这么恨她。”
“我只会越来越讨厌你。”
“凭什么?她陈夕是那么平凡,你们却人人都围着她转?”
“因为她比你善良。”王也闭上眼睛,他痛苦的仰头,缓缓道:“是你不曾有的善良。”
原本蔚蓝的晴空不知何时,已经被黑沉沉的乌云遮盖了。
一步错,步步错。田英,再也不会被他再看上一眼。
“最好祈求她没事,否则,生不如死的人会是你!”王也太了解陈孟雨了,如果他知道害陈夕的是田英,如果陈夕有差错,那么,她,只会生不如死!
“我只恨,怀孕的不是陈夕,流产的也不是陈夕。”
王也眸子一惊,向前两步“你说什么?不是陈夕?”王也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似欢喜,似愕然,种种神情一一闪过,不是陈夕。可那又是谁?可不管是谁,她都太可怕了。“那是谁?”
“是阳冬凡。”田英终于流泪了,目光有些呆滞,不知是害怕,还是愧疚“我在食堂听见她们谈话,我以为是陈夕,我不喜欢她,向来讨厌她,可我没想过要害要害阳冬凡。”说到陈夕,她有些咬牙切齿。
“你把她二人的事流传出去,还嫌不够吗?”
“不够,不够。这一切……还不够。”
王也咬牙“,被你喜欢,是最大的耻辱!”
他愤然离去。
那样决绝的话语在田英脑海里挥之不去‘被你喜欢,是最大的耻辱!被你喜欢,是最大的耻辱!被你喜欢,是最大的耻辱!被你喜欢,是最大的耻辱!被你喜欢,是最大的耻辱!被你喜欢,是最大的耻辱!被你喜欢,是最大的耻辱……’
坐靠在墙角的田英,狂然一笑,越笑越痴狂,越笑,泪越是不住流淌。
她痴迷的看着离去的背影,直到身影模糊,终于再不见一点痕迹。
笑声放肆而猖狂,几乎有些歇斯底里。
千般柔情万般痛苦,都只在深深心间。
∷∷∷∷
医院的长廊上,陈夕僵硬的站在那个红灯下面,那是急救室的红灯,格外醒目。
陈夕茫然地思考,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大出血?难道,是因为上了体育课,运动量过大吗?
陈孟雨走近身,将她拥住,声音柔柔,“没事的。”
“小雨,早知道就不让她上体育课了。”她的声音哽咽,沙哑。
“多久了?”
“四个月了。”
“谁的?”
“她不愿说……”
少年将陈夕拥得更紧,头埋在他胸膛处,淡淡的汗味并不好闻,可陈夕始终不愿抬起头来。
这里是避风的港湾,是她最最后的依靠。
“别哭,会没事的。”
微微的抽泣清晰可闻,回荡在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咔’急救室的门打开,护士摘下口罩“家属呢?病人大出血,手术危险,需要家属签字。”
陈夕险些没站稳,陈孟雨扶住了她。少年开口道:“这就联系。”
“那你们赶快,时间紧迫。”
“好……”
护士带好口罩,转身又进了急救室。急救室的门又重新关上。
陈夕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电话簿。
翻出李阿姨的号码,顿了一秒,又放回自己的手机。
李阿姨离得远,怕是来不及,她爸爸在市里,近些。
拿出阳冬凡的手机,陈夕不知道阳冬凡爸爸叫什么,只在手机上找到一个‘阳敬文’的人,那是唯一一个姓阳的。陈夕估计是她爸爸,拨通了电话……
她开口,声音起初有点抖,“您好。请问您是阳冬凡的爸爸吗?”
“……”
“阳冬凡在××××,需要手术,需要签字,请您赶紧过来一趟。”
“……”
陈夕挂了电话,少年问道:“会来吗?”
她轻轻点头,“正巧在附近办事,这就过来。”
廊上有风儿吹来,吹动她黑色的秀发,在鬓边轻轻飘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一对年轻人焦急的等待着。
急救室的门再一次打开,还是那个护士,“病人急需用血,你们谁是o型的?”
“我,我是o型的。”
“那你跟我来。”
“我陪你去。”陈孟雨瞧她身体瘦弱,不禁担忧。
“没事。”陈夕把阳冬凡的手机递给陈孟雨,“你就在这里等她爸爸,我一个人可以。”
陈孟雨想了想,只好点头答应。
∷∷∷∷
陈夕抽完血回来,陈孟雨坐在急救室门前的椅子上,他把脸埋在手掌中。
“我女儿呢?我女儿怎样了?”堂的远处疾步走来一个男士,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她身材凹凸有致,酒红头发烫成大卷,烈焰火红的嘴唇,尽显妩媚。蹬着高跟鞋,清脆的响声充满了走廊。
那女人走到椅子前,不耐烦的坐下。
陈孟雨闻声站起来,阳敬文走过来着急问道:“我女儿怎么了?”
“正在里面抢救呢。”
阳敬文看了一眼急救室,有把目光转向陈孟雨,“出什么事了?”
“她流产了。”
“流…流产?”阳敬文看见陈孟雨身前的腥红,脸上怒意浮现,“臭小子,是你干的?”阳敬文握紧拳头狠狠的朝陈孟雨揍去。
陈孟雨没有防备,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嘴角寖出一丝血迹。
陈夕跑上前,扶住少年修长的身躯。
他看了一眼陈夕,抬起右手擦了嘴角,轻微的‘嘶’了一声,“不是我干的。”
“混帐东西,还不承认?”
“叔叔,不是,真的不是。”陈夕解释道:“亏了小雨送她来医院,不是小雨的。”
“那是谁的?”冲姐弟二人阳敬文咆哮道。
“她不说……”
“哼,多给些关心,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吗?”陈孟雨不懈道,把手里阳冬凡的手机递给陈夕。
‘咔’
所有人都朝急救室的门看去。
“家属来了吗?”
“我是,我是,什么情况了?”
“病人是药物堕胎,需要清宫,由于送来的有些晚,导致大出血,对子宫壁膜造成严重伤害,以后想要小孩的几率几乎没有。家属赶快签字,医生好手术。”
“药物?”陈夕轻轻重复道,她知道她不要孩子,可没听说她会药流啊。
“我女儿才17岁,不能……”
“快签字吧。不要耽误时间了,我们会尽力的。”
阳敬文来不及细看,手颤抖的握住笔,在纸张上‘唰唰’的签下名字。
护士合上合同,收回笔,又进了急救室。
“怎么会这样?她妈呢?就没管她吗?”阳敬文看着姐弟二人问道。却没有回应,只是沉默。
阳敬文掏出手机,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等待的滋味,竟是这般的折磨人。
陈夕不断的回忆着,一整天都在一起。早上还说想喝红糖水,中午吃饭也没有异常。她究竟什么时候吃了堕胎药?就算吃了堕胎药,她也不会大胆去上体育课的。到底她是怎么想的,会选择药流这么危险的方式。
屋外有风,天际如墨,一阵一阵的猛往廊上刮。
陈孟雨侧头看去,陈夕原本清丽的容颜处,梨花带雨,伤心处的风情,竟也是动人心魄。
急救室的红灯灭了,门也打开了。阳冬凡被推出来,陈夕走近了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无色,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阳敬文疼爱的唤道:“冬凡?”
回应他只是静默。
“大夫,我女儿怎样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子宫伤害比较大,以后想要子女怕是不容易了。”
还是同样的回答,她才17岁,她接受得了吗?
医生又安慰道:“你们也不用太伤心,医学科技越来越发达,况且她年轻,先养好身体,以后说不定会有办法的。”
“家属跟我去缴费,办理住院手续吧。”护士的声音响起,阳敬文回头对坐在椅子上的女人使了眼色。那女人不高兴的站起来,红唇一呶,满脸的不愿意。
“还不快去,要给我女儿最好的病房。”阳敬文怒吼道。
那女人一跺脚,重重的‘哼’了一声,提着她的名牌包包,满不情愿的随着护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