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征兵（序，下）

报社门前，与往常大不一样。

原本的报社，门前总是人山人海的。

可如今，一份征兵的横幅就像栅栏一样将那人山人海阻拦在了报社之外。

不，说“栅栏”这等形容还略有不足，应当说，那个横幅就像瘟神的瘟癀伞一样，大伞之下，生灵绝迹。伞到之处，百姓唯恐避之而不及。

大约，不知道的人看过来，大约会以为这里刚刚经过了两队人，一队举着“回避”，一队举着“肃静”吧。

想来，当年从朝廷里赐出来的万民伞，大抵也是用的这等材料做出来的。

远远地，有阵阵吵闹声传来：

“你一定要保卫这个国家么？难道你就不知道‘助纣为虐’这个词语的由来么？”

“可是……可是我们从课本上学到的，都是说，东洋自古以来就是接受中原分封的一个外邦——怎么，怎么他们以下犯上的行径……你们偏偏并不反对呢？”

“‘闻诛一夫纣也，未闻弑君也’——孟子说过的话，你们就当屁放掉了么？”

“你……你……混帐家伙！……欺师灭祖！”

苏然听得直摇头：“为什么，就没有人想到孔子说过的华夷之辩呢？”

或许是苏然的话语声让那几个争吵的人听到了，于是苏然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难道教书先生教你们的是这些么？我怎么记得小时候听先生讲学的时候先生给我们讲过‘华夷之辩’的——”

“难道你不觉得么，就算活在蛮夷的统治之下，也比活在民国的统治之下来得要强些吧。”

“为什么——”雨晴有些疑惑：“为什么他们会有这种想法——难道活在天堂更幸福，大家就要去死吗？”

“不会的。”苏然笑了：“那群搞宗教的比我们厉害多了——他们毕竟修补了好几千年的漏洞呢。针对这个问题只需要发布一个补丁就好了。”

“什么补丁这么神奇？”雨晴有些好奇：“能挡住大家对天堂的向往，想必是一个很精彩的补丁吧。”

“这么说也没错。”苏然点头：“只需要声称，‘自杀是不能上天堂的’，然后一切就都解决了。”

“天哪——”雨晴为这种暴力的打补丁方式吃了一惊：“这都可以！？”

“搞神学嘛——”苏然调侃得很轻松：“一切教义都拿捏在你的手里，你怎么说不行？”

“的确。”雨晴点点头。

正在苏然跟雨晴说话的时候，一个大汉走了过来。

“小伙子——”大汉爽朗地开口道：“是不是后悔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你当上了兵，再后悔可就晚了啊。”

“不是。”苏然连忙否定：“我只是写书时候落下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的老毛病犯了——总想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但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小伙子你真的想来参军么？”大汉有些惊讶。

“自然是真的。”苏然说：“从哪里报名？”

“哈哈——”大汉的笑声很爽朗：“就在这里，姓名。”

“苏然——苏轼的苏，然而的然。”苏然说。

“雨晴，雨过天晴的雨晴。”雨晴也紧跟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女娃娃，打仗这种事情，还是让男人来吧。”大汉笑了笑，掏出一个记录本，在本子上写下了苏然的名字。

“为什么——”雨晴有些郁闷：“我也是要保家卫国的啊。”

“胡闹！”大汉的声音带着一些威严：“打仗不是请客吃饭，哪有女孩子上战场的道理？——苏然看你的衣着打扮，你是书院的学生吧。”

苏然点头。

而雨晴，趁着大汉说话分神之际，一闪身就来到了大汉身前，一伸手就把那个记录本夺到手中。

“嗯——姓名，雨晴；职业——哦这一行可以填写学生。年龄……嗯，女孩子的年龄嘛，保密好了——然后……（雨晴运笔如飞地写了好多好多）嗯，搞定收工。”

雨晴一边写，一边说，还一边躲闪着大汉想要抢回记录本的动作，直到她写完征兵记录为止。

“看一下有没有错漏好了。”雨晴说着，把记录本送回了大汉的手中。

“好吧。”大汉摇了摇头：“也算你一个。”

“我们——”苏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就算当兵了么？话说我们有什么任务没有？军营又在哪儿？什么时候打东洋鬼子？”

大汉点点头：“看来你的素养水平不错。我们只是在登记，军营什么的——咱们都是从和平年代过来的人——和平年代哪里有军营啊？”

“那——”苏然有些疑惑：“我们住在哪儿？”

大汉回答道：“先住在自己家吧，明日一早——大约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在城南集训，等集训完成，你们就可以去打鬼子了——其实说真的，我真不想让你们上前线的。刀枪无眼，他们才不管你们是秀才还是兵的。”

————————————————————

注：对于儒家，我喜欢孔子，却不喜欢孟子。总觉得儒家的门风就是从孟子身上开始败坏的。

总觉得荀子那篇“孔子诛少正卯”就是在给孟子写的。

读一读“孟子见梁惠王”，再读一读“孔子诛少正卯”……那五个判断太应景了。心达而险，言伪而辩什么的，说的就是孟子这类人。

孟子只会下结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二者不可得兼，舍鱼取熊掌者也”——却从未讲过这结论是从哪里得来的。他几乎是从根本上杜绝了儒家文化发展的空间。

总觉得，汉奸们都很喜欢孟子的。孟子是第一个为“犯上作乱”提供合法性解释的人。

只可惜，孟子的那句话太汉奸了些……毕竟当年，陈胜吴广起义时候，喊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不是“诛一夫”

也无怪，历朝历代都那么喜欢孟子了——毕竟，归根结底，他们就是那群犯上作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