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后几近气得怒火攻心，话未说完，喉咙里一阵腥甜，一口血已从喉咙涌了上来。
侍女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扶着太后，急得将哭出来。高台下几名太医慌忙地跑了上去，台下文武百官皆哗然，大惊失色，七尺身躯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在高台之下头脚相挨，跪了一片，面面相觑。
顾常的脸色铁青，怒目瞪向殿中负手毅然而站，凛凛不惧的青袍男子。
“宁王这是，想要干什么？”
说话的，是顾常。
大殿内终于有人鸣声，众臣皆屏息凝视，细听两名男子的对话，心里咚咚乱跳，大气不敢出。
正站在殿中的男子微微一笑。宁容与眉目淡然，“嗯？顾将军问的是什么话？本王是要娶夫人啊。”
“夫人？你娶了一个……”他后面的话突然噎住。
宁容与意味深长地弯起唇角，似笑非笑看着顾常，若有所思问道：“一个……嗯？什么？顾将军？”
“宁……”
“一个逆臣之女……是么？”男子含笑，眯起眼看向顾常，眼底却无半分笑意，“还是说，一个曾被这里的某位男子，放在心上的人……嗯？顾将军？”
宁容与说着，语气在“心上”两字上加重了几分，似是对那早年的领悟与放弃感到嘲笑。
“宁王！”他脸色更白，怒声打断宁容与，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这里是朝堂，不是宁王论家政的地方！司院之女如何，本将军不将参与。但宁王也要知对错，辨是非，想想要娶的人，到底该不该娶！”
“本王该不该娶，轮得到顾将军说话么？以下犯上，是要造反？”
“宁——！”
“都给哀家住嘴！”
“娘娘！”
太后厉声将其打断，旋即剧烈地咳嗽几声，面色失血，侍女大惊失色，连忙抚背，却见太后的咳嗽反而不见好转，而是越来越重。
朝堂之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众臣不敢出声。顾常被身边的莫臣不可见地拉了一下长袖，方才回首，见莫臣脸色极沉，半侧余光，看了一眼殿中一身青袍的男子，铁甲中的拳头攥紧，最终无声。
台上太医诊脉，太后已无力瘫软在凤椅之中，须臾之后，太医突然失措，连声指责周身侍女，“尔等竟还在这里愣着，不知此时何时么？还不快将太后扶去寝宫！”
而后见太后虚弱出声，便急急附耳去听，两瞬之后，对公公宣道，“退朝，太后吩咐退朝！”
宁允辞坐在龙椅之上，却不明台下人为何此般神情，见宁容与仍满面笑意，也不以为意，打量地同身侧被侍女搀扶路过的太后，毫无戒备道，“母后且留步，朕看此桩婚事可成，宁王同司——”
“陛下！”太后声音颤抖，哆嗦地沉声喊了一声宁允辞。
宁允辞吓了一跳，立即噤声，珠帘后的女子已被侍女扶出，凤眸瞪了一眼宁允辞，见其住口，声音虚弱不少，道，“陛下，已退朝了！”
宁允辞不敢再出声，看向台下的青袍男子。
青袍男子半垂眼帘，不易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宁允辞松了一口气，僵直的身子放松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将公公还哆嗦地举着的折子取走，吩咐道，“宣，退朝。”
众臣喏，待高台之上的两人走后，一片缄默，目视向殿中从容的男子。而后见男子悠悠地转过身，在众人的注视下雅步离去。
当他慢悠悠地逛到长乐府十步开外之时，身后一人迅步将他追上，他未回头，倒也知道那是谁人，铁甲铿锵，银光被日光折射出一道白光，寒晃于眼底，剑锋直袭要害，招招致命。
宁容与几次躲过，身后人一拳冲到他腹上，他出手将其抓住，却晚了一瞬，锐利的剑刃在与此同时搭在他脖颈之侧，身后人抽回手，不再出招，从背后走出，目光冷凝，喘着粗气，出声质问。
他还从未听见过，这名威风凛凛的孤傲将军，有一日，也会有这般惶恐的声音。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常想不明白，怒声否决自己猜测到的事因，“你这样，怎么可能保护了她，你这是把她往风口浪尖上推！”
剑锋泛着寒光，割断了他垂落在胸前的几丝墨发，贴近肌肤，划出了一道细微的口子，浸出一线殷红。
他却好似那把剑未曾搭在自己的脖颈一样，全然没有在意，笑道，“难道要在下，像顾将军一样，将司南在我长乐府的事情公之于众，派了杀手去追杀，就是保护了么？”
顾常脸色一白，“那不一样！”
宁容与笑道，“你这样可真矛盾，顾将军。既是如此，就给本王收回剑，滚。”他一脸寒凉，唇角弯着凉薄地笑，凉凉道，“将军见本王不跪其一，动武其二，又谈论本王的夫人，这是其三，岂有此理？”
“夫人？”顾常盯着宁容与，攥紧长剑的剑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一剑砍下去，“你能为司南，做的了什么？太后是不会批准这段姻缘的，你在害她！”
“这话从谁的口中说出来，都不会奇怪，唯独顾将军，说着这话，令在下听着好笑得很。”他抬手，指尖将剑锋轻轻推开，直视顾常，眼底深极而莫测，在日光下荡漾着一种微妙的温和与无畏的坚毅，淡笑道，“在下不懂什么保护，只知道这世间共进退方是夫妇。顾将军说，难道不是么？”
顾常脸色白到泛青，剑锋仍指向宁容与，透着日光，殷红的血迹折射得剔透泛亮。他唇齿微启，字句似从齿间一个一个呲出来的一般，满是嘲讽的嗤笑，与冷漠的质疑。
“进退？带她送死，就是你宁王的进退！”
“嗯？那又如何？”他抬眼，满眼的寒意与轻描淡写，秋风飒沓，红叶飘零，萧索清冷的天地间，似只有这一般执念，将万生搁浅，笑道，“她愿意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她去。无论是十年前的司院，亦或是十年后的地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