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说,新城的市场情况一切正常?”此刻,秦大江刚刚听完了麦浩关于新城一行的调查情况汇报。
秦凛依然不动声色的坐在主位上。芊茵一直低头做着会议记录,平邛也一反常态的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并未参与到麦浩对新城情况的汇报中去。
“恩,我们暗访了四家分店,听店员反馈,我们的药都卖得不错,而且,店员也都会向顾客主动推荐我们公司的药。至于其他小厂的药品,也有个别的药店在少量销售,但并未放置在热销货架上,跟我们厂的药品类别也都冲突不大。个人认为,这是正常的市场现象,整体说来,青春之歌在新城市场上的运营,没有违背合作协议的精神。”麦浩并不知道平邛昨天晚上还考察了一家店,更不知道平邛所得出的考察结果与前日三人所得出的结果大相径庭,故而认为总共只考察了四家,且结果基本令人满意。
“你们俩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小阮。”秦大江将目光指向了阮芊茵。
“没有。”阮芊茵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干净利落的回答了秦大江的询问。
“董事长,秦主任,麦部长,我们下来还是应该找段总要一份新城门店的销售报表吧?这样是否也方便我们追讨尾款?”在开会之前,平邛已经将整个事情想得很清楚了:首先,他不会出卖芊茵,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都做不到;其次,他也不希望眼睁睁看着公司落入梁德石设下的陷阱,毕竟,公司对于他有知遇之恩。要同时达成以上两点,平邛只有一个办法,将段青春的伎俩从背后挖出来,摊在公司面前。故而,虽然销售报表和尾款的事本应由麦浩来提出,但平邛见麦浩没说,才不得不补充出来,以达到将战火引至段青春身上的目的。
“恩,这个是必然的。我建议我们先联系一下段总,先看看他对尾款和合同的事怎么说。”麦浩向平邛点了点头,并未因平邛抢了自己的对白而有所芥蒂,毕竟,刚刚在开会之前,平邛还特意跟他说,请他来汇报这一行的考察情况,显然,平邛并非邀功之人。
“小阮,你来安排这个事吧。”秦大江听完众人的汇报后似乎松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秦凛,看他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没有。
“你们要记住,尾款必须尽快要回,而合同也必须进行修改。”秦凛非常强硬的下达了指令后,更将任务的意义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关系到公司的生存问题!”
“好的。我们一定达成目标。”麦浩第一个握拳表了态,却见平邛和阮芊茵都没有什么动静,只得又将手放了下来。
当平邛听到秦凛强调达成这个目标的重要性时,心里更没有底了。如果说新城市场的暗流涌动不足以动摇生命药业的根基,那平邛或许还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从中斡旋,但如果新城市场的次序对生命药业如此重要的话,那梁德石又如何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而且,从秦凛的语气看来,新城可能出现的问题,还不是公司唯一的问题,甚至都不是公司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否则,他为何不亲自出面解决?
“那就先散会吧。记住,明天上午,给我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秦凛说完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阮主任,报告由谁来起草?”等会议室里又只剩下了阮芊茵等三人时,麦浩提出了疑问。
“我来吧。”平邛毛遂自荐道:“我今天先草拟一稿,明天一早给到你,你最终定稿后再经由阮主任递上去,如何?”
“好啊,那今天就辛苦你了。”麦浩正有此意,如果说让他谈个客户喝个大酒搞搞推广什么的,久经沙场的麦浩自不待言。但他最害怕的就是动笔头写报告,往常还好,有什么事出行都随身带个行政文员,有什么东西就让文员先写了,自己审审就行,这次出差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要真让他自己动笔写报告,还不如给他灌上两斤白酒来得轻松。
“阮主任,能请你帮一下忙,指导我作作报告吗?我到公司后还没有独立写过报告。”平邛既说的是事实,又另有深意。
“嗯,一会儿我去找你。”阮芊茵当然知道平邛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谢你了。”平邛望着默默走出会议室的阮芊茵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传来一阵没有由来的痛。
“叔叔。”还是在公司那个阳台的角落上,阮芊茵拨通了梁德石的电话:“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怎么了?芊茵,你慢慢说。”电话那边的梁德石似乎从一个嘈杂的环境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平邛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包括段哥,你和我在内。也识破了我们在新城那边的动作。而且,现在可以确定,资料就在他手上,但还不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阮芊茵虽然看似平静,但其实心情已经非常低落。
“怎么回事?你跟我详细说说。”这是梁德石第二次出现了焦虑的状态,上一次还是在半年多以前芊茵告诉他没能拿到资料的时候。
“我们昨天奉秦凛的命令去新城出差……”芊茵将整个事情的经过细细的讲诉了一遍。
“这么说,平邛暂时还没将我们的事告诉秦凛?”梁德石似乎看到了些挽回的余地。
“嗯。”芊茵默默回答了一声后,接着说到:“他要我一会儿协助他写报告,我估计他还会问我关于资料的事。”
“芊茵,叔叔从供你读书到现在有多少年了?”梁德石突然改变了话题,语重心长的问到。
“十,十五年。”芊茵不知梁德石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心知梁德石接下来的话,可能会非常重要。
“平心而论,叔叔对你如何?”梁德石似乎要彻底打一把感情牌。
“你对我很好,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阮芊茵越想越内疚,就因为自己一时的大意,却酿成了大货,叔叔为之努力了多年的计划,几乎就要付之东流。
“这次,叔叔遇上大麻烦了。”梁德石低沉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到:“你要知道,如果这次让秦凛死而复生,成功上市。以后都市医药界,也就再没有叔叔这号人物了。至于叔叔能再为孤儿院所做的,也就非常有限了。”
“对不起,叔叔,是我的错。”芊茵见梁德石并未责怪自己,反而是说他自己遇上了大麻烦,这让她更加内疚了,尤其是陪伴自己长大的孤儿院,如果再失去了叔叔的捐助,那岂不是被自己给害了。想到这里,阮芊茵忍不住有些哽咽起来。
“现在,我们还有一个挽回的机会。”梁德石拉回了正题。
“叔叔,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就算让我死也愿意。”阮芊茵决绝的表白了心迹。
“争取平邛!一定要争取到平邛!”梁德石几乎用吼的说到:“他既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事情向秦凛和盘托出,那就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你要利用好这最后的机会,下午跟他好好沟通一下,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要钱,就给他钱;他要权,长生制药副总的位置就留给他;他如果要你的话……”梁德石说到这里,看似非常无奈叹了一口气后说到:“我了解男人,更了解你,其实,平邛对于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叔叔……”芊茵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孤儿院,想到了叔叔的恩情,还是其他什么。
“我也不多说了,反正,你看着办吧。芊茵,你要记住,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争取到了平邛,就保住了我们的计划!争取到了平邛,就争取到了那份资料!”梁德石铿锵有力的说完这句后,降下了声调,无力的说到:“至于小段那边,我会让他继续配合你的。”
“……”阮芊茵轻泣着没有说话。
“那就先这样吧,你调整好情绪,想好怎么做以后,再去找平邛吧,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梁德石说完也不等芊茵回话,挂掉了电话。
芊茵再也忍不住,蹲在阳台的角落,伴随着这一整天的压抑、对世事的无奈和莫名的委屈,大声的哭了出来。
“芊茵美女,你来啦!”平邛正在电脑上捣腾着报告,余光却扫见一个苗条的身影踏着优雅的步伐默默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嗯,你不是让我帮你吗?”芊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微的沙哑。
平邛抬头看了芊茵一眼,发现她罕有的化上了妆,但却依然掩饰不住红红的眼圈和憔悴的神色。
平邛心中有些不忍,起身将办公室中唯一的一把老板椅让给了芊茵,并走到办公室门口轻轻的关上了门。
“你怎么啦?我不没有告诉公司你们的事吗?还是,你不想告诉我殂方资料的事?”平邛虽然平时老跟阮芊茵吵架,但其实是个心软的人,看到阮芊茵才一会儿不见就憔悴成这样,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再逼问她什么了。
阮芊茵摇了摇头,咬着嘴唇不说话,看起来哪里像是个大公司的高管,反倒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要不?我们先写报告吧?”平邛不知道拿芊茵怎么办,于是想着先把该做的工作做完,至于两人接下来怎么说,到是不急于一时。
“嗯。”阮芊茵控制了一下情绪,将椅子推到电脑前,坐了下来。平邛松了一口气后,从旁边搬了一把凳子,坐在了芊茵身边。
两人无言,却都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拿桌上的鼠标,芊茵的动作快了一些,先握住了鼠标,而平邛则一时没收住,一把握住了拿着鼠标的芊茵的小手。
两人像是触电了一般,同时缩回了手。平邛尴尬的看了芊茵一眼说到:“你先来吧。”
芊茵也没说话,再次拿起鼠标,熟练的操作起来。先登录了自己的邮箱,找了一份自己曾经草拟的类似主题的报告下载到了电脑桌面,改了个名字后,点开了文件,将文件中多余的内容删除后,点了下保存。退出了自己的邮箱后,芊茵缩回了分别放在键盘和鼠标上的双手。
“你就以这个格式为模板,把考察的时间地点人物和具体内容以及结果收获等写进去就行了。”阮芊茵看了平邛一眼后,不敢再与他直视,转而盯着电脑屏幕说到。
“嘿嘿,美女领导,要么,你帮我写写?我给你打下手,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什么的,都行!”平邛挤了一脸的笑容,讨好似得跟芊茵商量到。
“还是你写吧,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写。”芊茵轻声说到,这次,似乎平邛的幽默感没能发挥作用。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们一起去的嘛。就当是你去考察的,不也一样的吗?何况,嘿嘿,我打字有些慢,还经常说不清楚话。”平邛担心的望着芊茵,好像生怕她不写似的。
“我们,我们考察的结果,不一样。”芊茵憋了好一会儿,才挤出来这么几个字。看得出来,在平邛面前,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无法释怀,虽然她从未后悔过这么做。
“怎么不一样?就我们昨天一起考察的啊?难不成,你还认为我会把我脱离团队自个儿开小差的事写进去?”平邛很了解芊茵内心的想法,所以一直没有直接说破,他担心好强又爱面子的芊茵无法面对自己,反而造成两人沟通的障碍。
“你,为什么要帮我?”芊茵毕竟是芊茵,即便再不想面对一些事情,但她知道迟早都要面对,于是干脆鼓起勇气,突然抬头直视着平邛,单刀直入。
“我为什么不帮你?”平邛看着芊茵的眼神没有退缩,微笑着说到:“你是我到公司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教我怎么在公司做事的人,还是公司第一个请我吃饭和被我请吃饭的人,更是公司第一个跟我一起出差,一起应酬,一起冒着寒冷在车里照顾了我一夜的人。你说,我为什么不帮你?”
芊茵听着听着,视线有些模糊了,却依然低下头强忍着感动小声答到:“可我也是公司里第一个骂你,第一个打你,第一个骗你,第一个害你被冤枉的人,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平邛一本正经的说到。
“戚——戚——”芊茵再也忍不住,轻声啼泣了起来,两行泪珠顿时冲出眼眶,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了下来,一滴一滴滴在了紧拽着裙子的小手背上。
平邛这次没有劝阻,他知道芊茵已经压抑很久了,或许,只有在自己的办公室,才能放放心心的哭上一阵。想到这里,平邛起身走到门口,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水杯,兑了一杯温水,放在桌上,轻轻的推到了芊茵身前。
芊茵没有大声的哭出来,却也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俯身趴在了办公桌上,让眼泪带着所有的清楚与不清楚,痛苦与不痛苦,伤心与不伤心,委屈与不委屈,泉涌而出。
平邛从纸屉中抽了两张面巾纸,握在手上,轻轻的走到芊茵身旁,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看着这个平时霸道大气的妞儿,此刻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平邛也忍不住眼眶有些发热:每一张清晰的面孔下,都隐藏着或多或少的秘密,有些是快乐的,有些是痛苦的,快乐的原因大致相似,痛苦的根源却各自不同;这也是为何快乐可以分享,而痛苦只能独自****的缘故。
所以平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芊茵的哭声越来越小,看着芊茵的抽搐越来越少,直至她再一次抬起那张已被泪水冲花却依然楚楚动人的面孔时,才将握了很久的面巾纸,递到了芊茵眼前。
芊茵看了看面巾纸,抬手接了过去,放到鼻尖前,轻轻的擤了一声后,将纸巾揉成一团,放到了一边。
平邛又扯了两张纸巾递了过去,芊茵接过后拭净了脸上的眼泪,又轻轻在哭红的双眼上攒了几攒后,才又将其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