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总。”史俏妮从操控器后面探出头。
武振振没有吱声,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算作对她的回答。
“我们困在实验室里多久了?”
“结果没有出来,多久都得困,继续困。”
“真没人性!”史俏妮老实不情愿地嘟囔。
“呵呵,珍妮,你不想混了,敢这样说武总的。”季伟趁机调侃,让自己疲惫的身心得到片刻舒展。
“她说得对,这阵子是有点没人性了。再坚持一下吧,已经看到曙光了。这项研究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原想至少可以提前两周结束战斗,现在看来能按期已经很不错了。”武振振一边马不停蹄在仪器上忙碌着,一边小声嘀咕,“下午如果最后几项指标出来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批量检测和分析,晚上我们可以出去放纵一下。”
“啊!武总发话了,晚上大家可以解放了!”
“太好了,我们热爱武总!”
“嗨嗨嗨!听清楚了啊,武总可是有前提的,先得把指标都做出来。”季伟戴着大口罩,用露在外面的两只狼眼恶狠狠盯着大家,活脱脱一个包工头的模样,引来大家一片鬼脸和白眼。
武振振呵呵笑着没有理会现场的骚动,伸手按下对讲机,“刘秘书,晚上帮第一研究小组预定晚餐,要自助式的开放餐饮。”
“振振,我昨天听说咱们公司新址的二期工程批下来了。”史俏妮一经离开工作场所便喜欢“振振”长、“振振”短地满口乱喊。
史俏妮和季伟回到国内转眼已经三年。武振振对腾雅分公司的管理始终坚持民主自由、责任到人和人尽其才的理念,美国总公司也给武振振以极大的发展空间,除了派出两名美籍员工分别协助公司财务和商业监管以外,其他诸如人事选聘与调配、科研与技术开发以及分公司中长期发展目标与规划等事项均交由武振振全权负责。武振振为公司制定了明确的科研目标和管理制度。科研领域主要着眼于国内原创性研发欠缺、环境问题突出的现状,抓住潜力型实用研发项目,钻研创新型高精尖项目,同时对已有研究成果和产品积极进行技术提升和市场推广,从而追求公司在科研创新上的新突破和在技术应用上的新拓展,使公司的科研水平与质量取得横向和纵向两个方面的稳步发展。管理方面则倾向于民主管理、操作便捷,大家只要在各自职责范围之内尽心尽力为公司做事,便能得到公司最大力度的支持和认可。在用人上,公司人力资源部和高层管理都有责任和义务为公司新进员工的选聘出谋划策,不仅要出席招聘,还要为招聘和培训的模式与内容充分发挥集体智慧。武振振平时再忙,公司新员工的招聘面试他必定参加,新员工培训他也必定会亲自上几堂培训课程,不讲技术、不唱高调,只讲做人、只谈愿景。几年下来,分公司的管理效率、研发水平和市场效益已是今非昔比,资产额每年成几倍地增长。对此,武振振早有预见,几乎在回国之初便开始向总公司递交扩大公司规模的意向,经过这几年的实践证明,扩建意向势在必行。
“你消息倒快。”
“那是。这可是公司的大事,传起来还能不快!”
杨杰所在公司力压群雄最终拿下腾雅分公司扩建工程基础建设项目标书,这让武振振多少感到了一些欣慰,杨杰更是欣喜若狂,说要好好感谢武振振。
“那是你们公司技高一筹,不关我的事。”武振振诚恳表示。
不过,当初为公司扩建选址一事让武振振着实费了一番周折。总公司给出的扩建资金预算总额包括买地、基础建设、硬件技术设备配置以及扩建后人员的保障性扩充,是一个一揽子工程。可是,那资金如果是在市中心原公司附近选址,光地皮就得耗尽所有的资金,恐怕还只嫌不够。为了降低成本,只能在城郊结合地段重新看地选址,这其中要考虑的因素就多了,交通和周边环境是武振振首先要考虑的。新址距离市中心远已是注定的事实,那么,新址周边交通结构能不能便捷一些,周围环境的综合品质能不能友好一些,将成为公司未来能不能吸引优质员工的决定性因素。武振振不得不承认,在公司选址这件事上,史俏妮的确帮了公司大忙,这也是公司考虑将她从研发部调至综合行政部任职的主要原因。当然,这件事还要看她本人的意愿,看她自己更愿意在科研上有所突破还是在管理上有所建树。
史俏妮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城市环境熟悉是次要的,关键是她在本地还有很多非常有价值的人脉资源,这是在这座城市落脚时间不长的武振振望尘莫及的。武振振主要希望了解城市目前不同区域土地的价格走势,以及城市交通、商业和文教卫生等几大领域的中长期发展规划。史俏妮不太明白,给公司选址为什么要了解那么宏观甚至不相关的信息,但是,只要是武振振提出的需求她都会尽最大努力去收集尽可能多的资料。在资料收集的过程中,史俏妮几乎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人力资源,当然,主要是动用自己父亲的人力资源。史俏妮在文化厅做厅长的父亲这段时间被宝贝女儿牵着鼻子到处找人收集城市发展的综合信息,他的那一帮老“战友”甚至取笑他是不是准备竞聘下一届副市长了,而且,还是专门负责城市基础建设的市长。
“小妮,你在公司不是做科研的吗?在你们公司,这选址、基建什么的也属于研发项目啊?!”史国栋连挖苦带调侃地跟自己的宝贝女儿打起了趣儿。
“爸,你在损我。”史俏妮翻着眼皮,没好气地看着爸爸。
“我损不损你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担心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工作性质。”
“哎呀,老爸,你烦不烦。这是公司的大事,公司的事不就是员工的事吗!什么性质不性质的,动不动就上纲上线,老土,典型的土鳖。”史俏妮不怀好意地嘟着嘴说。
“对,我老土、我土鳖。”史国栋呵呵笑着自嘲,“不过,看你要的这些资料,你们公司的领导好像还是很有思想和远见的,考虑问题很老道啊!多大年龄?是老外还是咱中国人?”
“爸,你是在帮我搜罗资料呢,还是在调查我们公司的底细啊!哼,你要是这么麻烦,那我还是自己去找你的那帮狐朋狗友吧,说不定效果更好呢!”史俏妮威胁。在自己父亲面前,史俏妮从来不需要讲什么道理和分寸,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之类违法犯罪的事儿,说一件父亲就必须百分百准一件,否则她一定能让自己的老爸不舒坦,非常不舒坦。
“好好好,不调查不调查。给我一个最后期限,我帮你去搜罗还不行吗,大小姐。”
武振振综合分析来自各方的信息资料,对略有意向的地段会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跑到现场及其周边地区实地考察。为此,冯小致笑他快成农民了,怎么老往田间地头钻啊。无论到哪看址,武振振都会邀请冯小致一起,倒不是希望从冯小致那里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建议,他只是知道在冯小致那宁静的外表背后有一颗不怎么安分的心,她的灵魂总是希望能够冲破城市的束缚,即便没有旷野,也至少可以到更加宽广点儿的地方去舒舒服服地透上一口气。武振振没有时间陪她去周游世界,当然她也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但是,他却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到城市郊区象征性地释放一下身心。对于武振振的邀请,冯小致总会欣然接受,因为走出城市回归自然对自己的诱惑是那样地无法拒绝,她认为,自己前身一定是一只小小鸟,对天空和旷野有着本能的隔世离空的迷恋。冯小致有时会将稿件带在身上,或者随身带上电脑,武振振忙着看地,她便随意找处地方坐下来,看看天空、望望远方,那鸟儿时断时续的欢唱仿佛在给自己讲着一个又一个动听的故事。暖暖的阳光洒在脸上、身上,娇艳的野花和绿意盎然的小草组成一片生动的景色,从冯小致的身边一直向远处延伸出去。微风轻轻撩起发梢,清新的泥土味儿阵阵袭来,武振振的脚步声时不时从耳边踏过,冯小致的嘴角情不自禁荡起淡淡的惬意,手中的笔不曾停下,快若有神。
武振振看着阳光下、微风里的冯小致经常会看到出神,然后走过去陪她一起坐会儿,轻声问她在写什么。不论冯小致跟他说在进行什么内容或什么形式的写作,他都觉得那样新奇,百听也不会厌。冯小致从武振振那里得到很多创作的灵感,有些是他们一起讨论和挖掘出来的,有些则是冯小致自己从武振振身上感悟出来的。冯小致有时也会遇到写作的困境、走入写作的死胡同,每当这时,她并不让自己去硬钻牛角尖,她会跟在武振振身后开始在田间地头四处走动,耐心地陪他看地。武振振心里自然明白冯小致此时不再沉迷写作的真正原因,他们便这么看似随意地走着、看着、聊着。冯小致听武振振分析不同地块的优劣条件,包括距离、周边环境,以及预期的交通、商业等综合潜力,武振振则听冯小致唠叨自己的写作困惑,并帮她分析、梳理,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多久都行。忽有一日灵感突现,困境变成一片阳光,两个人如释重负。
他们坐在空旷的田野里说着聊着笑着,多少次,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从清晨来到正午,又从正午来到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月亮总是他们返程的忠实伙伴。
当武振振最终在城市东南郊选中一块土地时,大家起先对此并不看好,甚至有人很感质疑。武振振不以为然,说批地、动工、建设、设备购置、人员配备等一系列事宜准备就绪,新址正式投入使用至少是四年以后的事儿,所以,到那时他再听取大家对选址方案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