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春梅。”冯小致老远看见杨春梅便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怎么样?”冯小致关切地看着杨春梅。
杨春梅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似乎也没有心情马上进入人群参加聚会,冯小致便拉住她的手,跟她一起在距离广场稍远点儿的一处凉亭里坐了下来。
“小致,谈了半天也没谈出什么结果。”杨春梅的语气干巴巴的,两眼漫无目的地望着远处,整个人很显落寞。
冯小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和杨春梅回来这些天,杨春梅几乎天天在和丈夫联系、交涉,希望就孩子抚养权的问题坐下来谈谈。男方态度似乎不怎么友好,别说谈了,连见面的机会也一直没有给过。杨春梅自知理亏,离开的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对孩子基本没怎么过问,丈夫也没有拿孩子抚养费之类的事情来找过自己。所以,今天终于同意见面谈上一谈,杨春梅觉得丈夫还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否则,他完全可以一纸诉状把我告上法庭,仅凭一条不尽养育之责,就可以让我彻底败诉,还谈呢!”杨春梅赴约前就这么底气不足地挖苦过自己。“哎,你当时不也是为了能够暂时离开那种天天吵吵闹闹的日子一段时间吗。再说,你们在一起总吵总吵的,对孩子也没什么好处,是不是?”冯小致边安慰杨春梅边鼓励她还是要尽力争取一下。若不是聚会现场有太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冯小致一定会陪杨春梅一起去,哪怕不能参与谈判,也是一定要在旁边为杨春梅打鼓作气的。
“扶养权给我,让我把小孩带走是不可能的了。”杨春梅抬起头看了看渐渐暗去的天色,无奈地摇了摇头,“而且,我还发现,这一年的时间我没有见过孩子,他现在跟我已经不怎么亲了,还有了点认生的拘谨样儿,连我身边都不肯来。哎,我算是明白了,这人养孩子啊就是这样的,关键不在谁生,而在谁养。想想我带他那五年,他爸几乎天天不着家,不是在外面吃吃喝喝,就是跟一帮狐朋狗友瞎混,那孩子见了他爸就躲,他爸偶尔心血来潮想要抱抱他,跟他亲近亲近,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哭闹个不停。现在倒好,全反过来了,成了见我就躲了!”
冯小致轻轻揽住杨春梅的胳膊,希望她不要太揪心才好。
“不过,他爸确实改变不少,看他和孩子那个亲热劲儿,这一年他应该是为孩子付出了不少。我今天也见了他现在找的那个女的,人好像还不错,自己带了一个女儿,比我儿子略大些,两个孩子相处得也挺好。小致,我当初想,我离开一段时间,要么他知道错改了,我们为了孩子再在一起过,如果还是没有任何改变,那就再谈离婚和孩子扶养的问题。但是,现在看看他们在一起的生活,我觉得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或者资格去要孩子的扶养权了。”
冯小致知道杨春梅心里一定不好受,哪有母亲不想要自己孩子的。当初她选择暂时放弃孩子的扶养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自己生活稳定下来,收入各方面都比较理想了,自然就会希望接回孩子。但是,这天底下的事哪能样样随人心愿呢?!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就有什么,你想怎样就能怎样呢!当你精心设计自己的未来、努力打拼自己的生活的时候,别人也没闲着,别人也在设计和努力着属于他们的生活。你想让别人的生活停滞不动,等你自认为积攒够了资本再回去找别人的时候,别人还会在原来的地方以原来的状态和模样等着你,那样的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春梅,你就别********想着要孩子的事了,其实,孩子跟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一个稳定和温馨的成长环境。如果像你说的,他爸现在能给他这样一个环境,他跟他爸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你想,当初你和他爸爸闹离婚,你的突然离开对这个孩子从生理到心理肯定是一次不小的打击,只是他小,他不会说、不会表达,你们就以为他没有感觉甚至没有受到影响,那不过是你们以为罢了。如果现在你再把他从他已经适应的环境中带走,肯定又会对他造成一次严重的影响,这样反反复复的打击和影响最后会导致怎样的结果,我们做大人的都是说不清的,别等到一二十年以后有了什么不良后果再回过头来后悔自己现在的行为,那样对你、对孩子都为时太晚了。事实证明,你跟孩子的爸爸过不到一起,并不代表他跟任何人都过不好,这中间可能有他不好或者不尽如人意的一面,但是,肯定也有你们双方有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的一面。所以,婚姻就是这样的,相亲相爱就在一起,不再相爱了就不要太过勉强。别以为委屈自己,去为孩子或者别的什么理由勉强了自己、将就了婚姻,就是一种负责任甚至一种奉献,其实,那样的婚姻对谁都没有好处,那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能只不过是自己不敢承认失败,不敢面对新的选择,对新的生活没有把握和信心的一种托词罢了。再说,既然双方已经明知不再合适彼此,又有什么权力和资格不让对方去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而要让对方绑定在自己这一棵树上。婚姻又不是卖身契,不要把那一纸婚约看成约定俗成的死的文本,拥有它的时候,需要懂得珍惜,更需要用心经营和呵护,但是,当这一切都不能保持它的鲜活时,就需要革命了。春梅,你呀,现在是到了该革命的时候了。放开之前的一切,那些不管是轻是重都注定只是你人生旅途中的一部分,而且是过去的一部分,你想要不虚度此生,就不得不继续努力,去丰富你未来的生活。”
冯小致一席话说得深奥,杨春梅似乎不太明了,但又觉得什么都懂了,沉默良久没有再说什么。
场子中央不时传出阵阵哄笑,看来大家玩得很尽兴。
“来,春梅。我们过去,我为你唱首歌,唱那首你最爱听的《TheSoundofSilence》。”冯小致拉起仍显闷闷不乐的杨春梅,“来吧来吧,要相信生活总是充满惊喜和快乐的。”
冯小致和杨春梅刚刚冲进广场,便有人喊了起来,“哎,哎,冯小致来了。小致你过来,过这边来,这边刚才为你打得可热闹了。”现场比较混乱,有拥在一起玩游戏的,有随意扎成几堆聊天的。男生喝酒划拳的嘶吼声让女生自我陶醉的唱歌声完全变成了背景音乐,敢说除了歌者本人不会再有几个人意识到现场还有歌声的缭绕。冯小致管不了这么多,她只想唱给杨春梅一个人听,用手指着那帮冲着自己起哄的男生和女生们,人已经来到台上抢下话筒。
“各位亲爱的老师和同学们,安静安静,请大家安静。”冯小致冲着台下费劲地呐喊,“唱一首英文老歌送给大家,尤其送给我的好朋友杨春梅同学。请大家帮我监督,看我的歌声有没有让杨春梅同学感到些许愉悦。如果没有,我将唱到地老天荒!”
在同学们一片尖叫的哄闹声中,冯小致如小溪般清澈的嗓音已经拉开了舒缓的旋律。
“Hellodarkness,myoldfriend
I’vecometotalkwithyouagain
Becauseavisionsoftlycreeping
LeftitsseedswhileIwassleeping
Andthevisionthatwasplanted
Inmybrainstillremains
Withinthesoundofsilence
InrestlessdreamsIwalkedalone
Narrowstreetsofcobblestone
Beneaththehaloofastreetlamp
Iturnedmycollartothecoldanddamp
Whenmyeyeswerestabbed
Thatsplitthenight
Andtouchedthesoundofsilence
AndinthenakedlightIsaw
Tenthousandpeoplemaybemore
Peopletalkingwithoutspeaking,
Peoplehearingwithoutlistening,
Peoplewritingsongsthatvoicesnevershare
Andnoonedare
Disturbthesoundofsilence.
FoolsaidIYoudonotknow
Silencelikeacancergrows.
HearmywordsthatImightteachyou,
TakemyarmsthatImightreachyou
Butmywordslikesilentraindropsfell
Andechoedinthewellsofsilence
Andthepeoplebowedandprayed
Totheneongodtheymade.
Andthesignflashedoutitswarning,
Inthewordsthatitwasforming.
AndthesignssaidThewordsoftheprophets
arewrittenonthesubwaywalls
Andtenementhalls
Andwhispereddinthesoundsofsilence“
“杨春梅感动了没有?”冯小致歌声未落便有同学扑到杨春梅脸上去看效果,“感动了感动了,都哭了。哎呀,你看这泪流的,简直稀里哗啦的啊!”杨春梅被大家逗得突然失去了控制,竟用双手捂住脸痛哭了起来。
冯小致知道她心里堵、不痛快,“哭哭也好!”便走到她的跟前,冲着她的耳朵大声喊,“杨春梅同学,喝酒啦!你不是总想痛痛快快地醉一回吗,今天准你啦!来吧,我陪你,咱们不醉不归!”说完就近抓起一个啤酒瓶自饮了起来,一口没喝顺,竟然把自己呛得险些背过气去。一只有力的手为冯小致捶着背,“不能喝就别逞能。来吧,春梅,今天我陪你喝个够。”武振振不由分说抢过冯小致手中的酒瓶,拖起杨春梅就往啤酒区走去。
“杨春梅今天这是怎么啦,脆弱成这样?”冯小雅走到冯小致身边,给她递了杯水,好让她顺顺那一口呛狠了的酒。
“还不是小孩的事谈得不愉快。”
“哼,这想也可以想得到。”冯小雅冷冷地说,“你一会过去看着她,别让那帮男生真把她给灌醉了。那帮土匪没有一个好东西!”
“没事,武振振在呢。”
“哼,你倒信任他。”冯小雅突然挖苦起妹妹来。
“我就是信任他,咋啦!”冯小致没有说谎,她就是信任武振振,她从来没有像信任武振振那样信任过任何人,甚至包括陈志鹏。陈志鹏对自己出尔反尔已经不计其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他已经没有了起码的信任。没了信任,对他说的话、做的事便不再当真,也不再在意。但是,她就是知道只要武振振答应过她的事,百分之百会兑现,而且八九不离十会超额兑现,这一点从来没有失误过,再加上没有给她承诺却为她考虑和做到的其他若干次的帮助,冯小致不知不觉对武振振产生了比信任自己还要安心的信任。冯小致觉得,武振振现在总给自己大山或者大树一样的感觉,厚重踏实。
“我看我还是过去吧,这帮家伙今天蓄意围攻武振振,我担心他们两个寡不敌众,都会惨醉!”冯小致突然之间没来由地心跳加速起来,回避着姐姐的目光,急乎乎地说,“哎,姐,你要不要一起过来啊,喊上姐夫?”没等她回答,自己却跑远了。
“小致,你来。”杨春梅很快已经有了醉意,抓住跑过来的冯小致,“我帮武振振吹掉了一瓶,一整瓶,条件就是让他为你献首歌。咋样,我够意思吧!你为我唱歌,我自己不会唱,回敬不了你,可是我会找人啊,找重量级的。”杨春梅得意地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嘭嘭响。
“她说了,等武振振唱完她再喝一瓶。”王一行在一旁不怀好意地揭发,仿佛揭发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爱好,“哎,杨春梅,你对人家武振振啥意思啊?打初中起就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到现在还没跟够啊!”
“滚!我爱跟谁就跟谁,关你什么事。”
“看看看,急什么?急了就说明心虚了。”其他同学跟着起哄。
“放心吧,歌我去唱,唱完了这酒也由我来喝。你们一帮大老爷们盯着一个女生欺负,好玩啊!”
“这才叫爷们啊!”那帮小子顿时怪叫声一片。
“一首英文老歌《BecauseILoveYou》,送给冯小致。”武振振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
“IfIgotdownonmyknees
Ipleadedwithyou
IfIcrossamillionoceans
Justtobewithyou
Wouldyoueverletmedown
IfIclimbedthehighestmountain
Justtoholdyoutight
IfIsaidthatIwouldlovedyou
Everysinglenight
Wouldyoueverletmedown
WellI'msorryifitsoundskindofsad
Its'sjustthatworried,soworried
Thatyou’llletmedown
BecauseIloveyou
Iloveyou.Loveyou
Sodon'tletmedown
IfIswamthelongestriver
Justtocallyourname
IfIsaidthewayIfellforyou
Wouldneverchange
Wouldyoueverfoolaround
WellI'msorryifthatsoundskindofbad
Justthatworried
I'msoworriedthatyou'llletmedown
BecauseIloveyou
Loveyou,loveyou”
“看不出啊!武振振能唱出这样款款深情的歌!”
“真人不露相!”
“魔王变情圣啦!”
同学们忍不住啧啧感叹。
“小致,我听不懂歌词,但是,他是用心在唱,是不是?他武振振就是个男人,他对你的爱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不骗自己,不骗别人。”杨春梅醉眼迷离,望着台上的武振振痴痴地说。
之前上中学的时候杨春梅总喜欢跟在武振振身边瞎混,原因很简单,班里的女生都不喜欢自己,男生总欺负自己,武振振虽然邪门,但是却很仗义,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不会受到来自其他任何同学的任何恶意挑衅或欺负,谁敢谁倒霉。等到自己结婚生子之后,慢慢开始理解男女之间的感情,当再一次见到从美国回来的武振振时心中便有了一种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冲动,武振振周身上下的气息深深吸引着自己,让自己开始魂不守舍。杨春梅愿意留在那座陌生的城市生活,除了冯小致的原因,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武振振,留在那里就可以见到他,听听他的声音、看看他的笑脸都是一种幸福。杨春梅从来没有奢望能从武振振那里得到什么回应,哪怕一个眼神她都没有奢望过,她清楚自己和武振振之间的距离有多大。所以,她愿意自己就这样,像一棵无名小草永远长在武振振的山脚下。对,在她看来,武振振就是一座山,一座挺拔的大山。只要不让她离开这座大山,她便再知足不过了。她眼睁睁看着武振振对冯小致执着的爱恋与日俱增,这没有让她对冯小致心生嫉妒,反而让她坚信爱情的默默守候,她从武振振身上看到,有一种爱叫做寂寞。武振振虽然没有像大多数男人那样拥有自己的爱人,但是,他却因为自己心中拥有这份真挚的情感而变得更加鲜活、丰满,他是真心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幸福快乐,只要她能幸福,自己的爱能不能圆满并不重要。多少次杨春梅看见武振振望着冯小致幸福的笑脸而舒心地开怀大笑,杨春梅心想,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他能不在乎形式上的拥有,但是,他却很在乎这份爱够不够真诚、够不够深刻。
“冯小致同学,我们觉得你应该对武振振同学有所表示。你看人家这一路为了捍卫你,打了多少架,为了迷恋你,忍受了多少孤独和寂寞,容易吗,啊!”
“就是哎,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混世小魔王竟是这样一个多情的种!”
“是痴情!”
“对对,痴情,绝对的痴情!”
“冯小致,快去快去,你倒是快去啊!”
其他人猴急猴急的,搞得他们果真多么关心他武振振的终身大事似的,七手八脚就开始把冯小致往台上推。冯小致倒是不急不躁,推开大家的手脚,大大方方自己就往台上走了过去。
“小致要干什么!”冯小雅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丈夫杨杰一把将她拉坐下来,“小致又不是小孩子!再说,大家这不是开心吗!你别搞得什么都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不扫兴嘛。”
冯小致难得穿着新买的裙子。依然是棉质,那高高的腰际和微微炸开又长长垂下的裙摆,让她高挑的身材显得格外修长柔美,身后深V的衣领露出她白皙的臂背,一条随手编起的麻花辫顺顺地垂在身后,穿过白色肌肤,发梢与V尖服帖地吻合。冯小致来到武振振的近前,武振振没有来得及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她已轻轻踮起脚尖去亲吻了他的脸颊,“一路有你陪我真的很感谢。像你这样一位男士,我希望你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这是我最真诚的心愿。”冯小致水一般清澈的双眼看着武振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