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苑哼着歌走进了单位。也许是心情好的原因,今天看什么都那么顺眼,她扬起头,跟眼前每一个同事打招呼。
和平时一样,进了化妆间后她先是换上了排练用的服装,跟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坐下来等着排练开始。由于上午是小练场,不要求队员上妆,所以这会儿大家都很悠闲,不过轻松的时间也仅限于早上这短短的二十几分钟,一会铃声一响,大家就要开始紧张的排练工作了。舞蹈队近期一直在排练一系列土家族舞蹈,上面为了让演员们找感觉,特意要求每天排练都要穿上特制的土家族服装,还专门为他们发资料,搞培训熟悉土家族风情等等,搞得大家十分疲累。
许苑所在的万河歌舞团是国家一类文艺演出团体,经常参加国内外的各种演出,这其中包括了政务性慰问演出、献礼演出、大型节日庆典类演出,当然多数还是商业性质的。近期中央民族歌舞团策划并创作了一台大型民族歌舞晚会,万河歌舞团受邀合作,分部创作了土家族舞蹈《茶药舞》,为此,舞蹈队最近一直在排演系列土家族舞蹈,上面为了让演员们找感觉,特意要求每天排练都要穿上特制的土家族服装,此外还专门为演员们发资料搞培训熟悉土家族风情等等,搞得大家十分疲累。
许苑嘴里不停的哼着歌,旁边的小李就问她:“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没怎么”,许苑看着镜子一手梳头,一手从桌子上拿起发簪叼在嘴里:“今天有什么新闻没有,团里的?”
“没有,可能一会就会有。这几天团里领导一直在研究什么,听说一些人要从国外转国内了,六月初有个什么抗洪胜利三十周年慰问演出,本来不归咱们省里管,但听说北京的团任务重,所以陪练的任务就交给咱们省里一些。团长这几天正发愁呢,国外都签了协议,啧啧......”
许苑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即将开回来的凌志轿车。当初她特意让骆冰选了一款宝石蓝色,为此才又多等了些天。
关于登台演出,许苑跟很多年轻演员一样常常为此忧虑。文工团内的生存环境其实很残酷,尤其对舞蹈演员来讲更是如此,这些吃青春饭的演员,如果不能在有限的几年里尽快脱颖而出,那么只有被新人淘汰的命运,最后只能找个男人结婚或者去傍大款,有些眼光长远一点的,早在几年前甚至入行伊始就开始做着这方面的准备。许苑并不傻,她知道那些每天来来往往的高档轿车里装载着什么暧昧,但她没有想过去沾染这些东西,尽管她心里清楚只要自己愿意这些都是很容易得来的。
小李突然靠了过来,神神秘秘地对她说:“赵红蕊这次伤得不轻,许姐,首席领舞我看你有戏。”
许苑心下警觉不敢轻易搭言,关于这件事那个人不是没跟自己提到过,但碍于自己资历尚浅恐惹来团里上下的故作非议,更担心招致他老婆狐疑猜忌,故而许苑让他暂且低调行事,等她把眼前的一系列演出做好,做出了成绩有目共睹的情况下再帮她扶正位置,这样就堵住了大多数人的嘴巴。每次想到那个人,许苑的心里都要经历一番痛苦的煎熬,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如梦魇一般可怕,她甚至已经从身心上慢慢适应了那个人的存在,但要她接受这桩不洁的事实,却依然是她难以做到的。从第一次被他得手到现在,二人在一起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是她极力回避的结果,幸好那个人也没有太过纠缠,可是这种事一旦发生了就很难停止下来,况且他手中可能还握着要命的东西,尽管他不说,但许苑清楚他绝对有,而且这种手段他不知对团里多少女孩使用过,许苑害怕且痛恨,却没有勇气和能力去抗拒。
小李拿着眼线笔边说边描,全没注意许苑对这个话题的冷淡,兀自说着:“哎,老赵若是回不来,那件露水衣不知有多少人要抢着穿,反正我是没那个机会了,倒是你要争取一下,我很看好你呦。”
话是这么说,可细一琢磨却颇是耐人寻味,许苑知道最近关于舞蹈中主角新娘的人选问题,大家私下里都在议论纷纷,说出口的除了嘴碎外多半也是在打探观察,女人的心啊终究敌不过天性中的猜疑妒忌,无形中总把身边的同类当成敌对加以审视防范,偏偏还要做出友善关爱的样子,其实内里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只是碍于世故作作样子罢了。
许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叹口气说:“我倒是真想争取,可团里比我资历老业务好的姐妹数不胜数,我估计挺难的,看看再说吧,如果真的选中我,也没什么可惊喜的,不就是一个舞蹈的领舞吗,今天是她明天可能就换了另外的人,谁知道呢。”
小李停下了动作借着镜子观察了许苑一会,笑了笑说:“那是那是,许姐心态好,将来是做大事的人……全团里现在没谁比你跳得好,我这也是替你着急。”
许苑冲她笑笑以示感谢,忽然有人在拍她的肩膀,抬头看是舞蹈队的领队吴俊玉:“李头儿叫你,他在办公室。”
许苑心里一沉,那个人又叫她了。自从上次和骆冰的那场风波过后,许苑就有意地躲避着他,李森私下里问过原因,许苑如实告诉了他,那以后二人默契地减少了单独接触,即便说话也都是和工作相关,今天他突然提出让许苑去见他,这让许苑本来安宁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那个人叫李森,是万河歌舞团的团长,典型的官僚,平日里除了艺术专业方面的事之外团里内外大小权力一律抓在手里,其他的领导干部都沦为了摆设和机器,这里就是他的一言堂,他是绝对的主宰。
三楼是L型结构,上来后眼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光线昏暗,走路甚至要低头看着脚下,走到尽头再向左转就是会议室和团长的办公室。
对于这条走廊,许苑打心里有种深深的抵触和畏惧,不单单是因为昏暗,更因为在这个走廊里,她曾不止一次被一双贪婪的手袭扰过。还清晰地记得三年前她刚到这个单位上班,一开始大大小小的会开得没完没了,因为是新人,属于新鲜血液,所以领导尤其重视,经常召集她们谈话,做思想和业务上的动员。一次例行的谈话会,会后散场,许苑落在后面,走着走着臀部突然就被从后赶上的李头儿结结实实地捏了一把,她当时吓了一大跳,但还是硬生生把到了喉咙的尖叫吞了回去。她惊呆了,傻傻地站住,李团长却没事人一般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走过,还不忘记提醒大家小心脚下。
过后她借着洗手间的镜子看到了印在屁股后面的醒目的黑色指印。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色短裙,露出圆润修长的双腿,紧窄的裙体束裹下的臀部尤其紧翘。后来,记不清多少次了,李头儿仿佛有恃无恐般,恣意的找寻所有可能的机会来骚扰她,有一次他把她扑到墙上,手指甚至都钻进了她的胸衣里,在她大喊一声后才灰溜溜地钻回了办公室。
许苑选择了隐忍,不然又能怎样,这个人是她不能得罪的,没有他,当初自己就进不了歌舞团更拿不到正式编制,得罪他,意味着自己在歌舞团里将很快被孤立乃至边缘化,也就没有了立锥之地,到时尴尬的只能是自己。其实不只是她,团里很多年轻女演员或多或少都有过和她相同的经历,大家同样不敢得罪这个李森,面对这样的事情最后多数都选择了默默忍受,而且很难说其中没有借机攀附主动奉献者,这样的人不说普遍存在至少也是屡见不鲜,说来说去还是环境使然,在这个机遇稀缺潜规当道的圈子里,谁掌握了权利和资源谁就拥有了决定别人前途命运的能力,如果他再具备深厚的背景和强大的后台,那么他的确有了恣意妄为的本钱,李森恰恰就是这样的人。许苑不是没想过拼却前途不要也要和他撕破脸,但一想到自己贫困的家庭还有钟爱的舞蹈事业,她本能地退缩了,还有一个更让她顾忌的因素就是骆冰,她不敢想象骆冰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依着他的脾性,她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更深一层,她害怕会因此失去他。思前想后她最终选择了沉默和忍耐,没办法,这种事在这个世界上每天每时都有上演,你没有力量反抗就只能委屈着妥协,说得深入些是对生活和世俗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