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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九天仙女下凡尘

解铃还须系铃人,锦年月枝姐妹托词为准备千岁历劫要去闭关,其实私下凡间去找江神,请求也罢、谈判也罢、逼迫也罢,只要他提出退婚,就算锦年面子上不好看,也是眼下最有效的办法了。

人间的热闹多彩让两个美娇娥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她们一路向散仙土地打听江神的住处,一路向南来到东海郡即墨,恰好赶上三月三上巳节。水边熙熙攘攘聚集了踏青游玩的人们,身着绣罗衣裳的年轻女孩们“翠微盍叶垂鬓唇,珠压腰际稳称身”,打扮的光鲜照人个个如芙蓉花一般美丽。锦年和月枝也挤在人群中,学着人间女孩儿们的样子,用手中的兰草撩起河水洒在对方的衣服上。修禊之后,手持兰草的人们三三两两散去,河上有人开始放灯,而河沿上的集市已经人头攒动。锦年一头扎进人群,流连在各色小摊之间:“妹妹快来看,这个彩灯好漂亮!那个胭脂水好香啊!”“要这个!那个也买了!”月枝一脸黑线怀里已经抱了一堆杂七杂八,锦年兴奋的两眼放光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姐,你悠着点!”月枝话没说完,一转身跟人撞个满怀,东西撒了一地。

锦年一下跳过来嚷道:“喂喂,东西坏了你陪呀!”

“姑娘好大火气。阿一,给钱。”那人语速很快,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很细心地把手伸向月枝:“姑娘没事吧。”

月枝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惊喜交加,胡寞身着宝蓝黑边银线刺绣深衣,外罩月白半臂,霜色嵌青玉锦带束发,青丝如瀑,眉目如画,他俊朗的面庞在橘色灯火的映照下更加温煦朦胧,眼里的温柔漾成一泓清泉,这么近地看着月枝,让她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你你你……!”锦年吃惊不小舌头打结。

胡寞嘴角扬起一道好看的弧线,长睫毛一忽闪,眼神如湛湛秋水看向锦年,蕴藉多情。锦年着魔般怔在那里,忘记接阿一递过来的钱。

“算了,扫把星,见了你恐怕没好事。”锦年垂下眼帘清醒一下拽上月枝:“我们走。”

“等等!”月枝踌躇着欲言又止。

“走了!”锦年拉着月枝就走,又想起什么,回过身来,一把抓过阿一的钱:“谢了。”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走不多远就到了放花灯的桥上,薄薄的紫色雾霭氤氲在水面上,各色花灯或红或橘或白或蓝,在泛红的河上随波起伏,煞是好看。锦年突然止步,月枝也停下脚步和她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立刻凝神默念开启照妖目,而锦年手握寒月刃伺机而动。

月枝的瞳仁变成琥珀色,她右手食指一指,一道无形灵气激入河中,蜿蜒连成一串的花灯忽然化成了一条通体银白的蛟,长了一张没有鼻子没有眼只有嘴的脑袋,血盆大口上端是一根又尖又长的口器。人群炸了锅,哭爹喊娘四散逃命,而大嘴蛟怪已冲进人群,口器所刺之人立刻化为干尸,大嘴嚼人骨嘎嘣作响,鲜血四溅。

如此惨绝的景象让锦年不禁破口大骂,怒目圆睁飞身而上,蛟怪虽然无眼却好似浑身长眼,任锦年如何进攻都被它一条大尾阻拦,锦年只好发出飞镖,却被大嘴一口吞掉。为了不被天界察觉,姐妹私下凡间封印了绝大部分法力,所以锦年现在只能用武功缠斗他,月枝则在一旁依靠琉璃珠的力量做结界。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蓝光闪过,一柄长剑劈过蛟怪七寸,虽没伤到要害,却也黑血飞溅,蛟怪吃痛,狂躁起来,屋舍桥梁纷纷断裂塌陷,月枝及时做好了结界没令伤害扩大。

“对付这种硬甲巨怪要用长剑。”蓝光停住,胡寞手握长剑立在桥头,衣袂飞扬,一双眼睛紧紧盯住蛟怪。

“我就说见了你没好事!”锦年哼了一声,收了寒月刃,手中攥了噬魂火珠。

蛟怪张开血盆大口向二人扑来,胡寞御风而起,手中长剑飞舞,剑气激荡,刺向蛟怪,怪物惨叫一声,身体膨胀数倍如排山倒海。月枝只觉得结界越来越弱,拼力撑住脸色苍白。突然锦年孤注一掷跳到蛟怪面前,将噬魂火珠投入怪物口中,胡寞及时上前,转瞬之间带锦年飞回岸上,蛟怪被噬魂火珠炸了个粉身碎骨。

大伙心里的石头刚要落地,忽然从火海中飞出一把剑追向二人,二人猝不及防,胡寞情急之下转身把锦年护在胸前,将后心对着宝剑。锦年又惊又吓,呆立当场,月枝急的一口鲜血喷出。眼见命悬一线,那宝剑在咫尺之地当啷一声掉下,胡寞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三人都松了口气。

“姐姐!”月枝上前扶住挣出胡寞怀抱的锦年。

胡寞捡起宝剑递给锦年:“此剑想必是那怪物口器所化,既认姑娘为主,请姑娘收下。”

“扫把星!”锦年被震得耳鸣,也不知他说什么,只管领着月枝躲开他。

“多谢胡公子……”月枝话没说完就被锦年拖走了,徒留胡寞一人风中凌乱,目送二人消失在夜色中。可那宝剑竟通灵性,又飞到锦年面前,锦年疑惑地握住这玉具剑,只见剑身修长,通身乌黑犹如暗影,挥舞间不见其形,果然并非凡物。

回到客栈,锦年细看宝剑,剑身篆刻这一个“影”字,想来是《上古兵器谱》中记载的十方宝剑之一的“承影”,相传出炉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是把精致优雅之剑,只是遗落人间已久,想必是被蛟怪吸了灵气成妖,如今竟然阴错阳差叫她得到了。

当晚姐妹抵足而眠,锦年问:“胡寞曾经在天宫偷偷摸摸,如今又在人界遇见,你觉得是巧合吗?”

“方才姐姐走的急,不然我就问了。”月枝白了她一眼。

“咳,我觉得咱们一见他就打架,不吉利!索性躲远点。”锦年知道自己莽撞,辩驳很苍白。

“我觉得此人并非敌人……”月枝话没说完就被锦年抢白:“他要偷父神的宝贝,还不是敌人,你被他迷住了吧?”

“我……”月枝被说中心事,脸一红,把半个脑袋藏到被子里。

锦年自知失言,拍拍妹妹道:“好了,不想了。快睡吧,明天要去浔阳了。”

月枝睡不着,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想心事,迷迷糊糊快天明才睡着。锦年起身后见她还没醒,遂掖好被子蹑手蹑脚出门去买早点。无巧不成书,胡寞正坐在楼下吃早茶,锦年就当没看见,径直把钱给小二:“给我送两碗红豆醪糟、一份银丝卷到楼上去。”

吃罢早饭,姐妹二人取了马匹准备上路,不料胡寞又衣袂翩翩同行而出:“难得他乡遇故知,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前面是浔阳,如不嫌弃请到舍下一叙。”

月枝羞涩一笑:“多谢胡公子,我们正要去浔阳。”

锦年竖起手掌将胡寞一拦:“不必,我们各走各路。”纵身上马。

月枝福了一福,道:“姐姐脾气大了点,胡公子莫怪。昨晚多谢公子拔刀相助。”

胡寞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没什么,只是看不惯月枝姑娘受她欺负。”

“没有!姐姐待我是最好的!”月枝满脸通红,舌头打结,逃也似的策马去追锦年。胡寞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然后转身上马:“阿一,我们也走。”

行至城外百里处的竹林,时春雨初霁,新笋蓬勃而出,竹影婆娑,胡寞抬头看看雨后初晴的清湛天空,信马游缰,心情朗然。前面不远处是一红一白两位美人,锦年绷着俏脸,月枝则暗暗窃喜。

姐妹俩走不多远又发现妖气,锦年勒住缰绳怨念道:“扫把星!”手持玄女弓,一箭射向林中虚空的一处,哎呦一声掉下来一个书童模样的妖。

月枝立马上前,小书童念念有词,一排削尖的竹子挡在月枝马前,马儿受惊,月枝足尖一点,轻如蝶舞,翩然落地,质问道:“何方小妖,在此作怪!”

俊秀的小书童扮了个鬼脸,没入竹林中。“妹妹别追了。”锦年叫住月枝,“此处是宝地,所以养出了这样干净的小妖,他不过是受咱们仙气吸引,不是害人的妖怪。”

此时胡寞慢吞吞赶上来,招呼道:“二位女侠休息片刻再赶路吧。”说罢下马,从阿一的行囊里拿出一壶酒和四样精致菜肴,他修长的手执着青瓷酒壶,斟了两杯酒:”这是我酿的梨花香,取梨花蜜、竹叶汁、梅花蕊,用初春的朝露酿成的蜜酒,很清淡,姑娘不妨尝尝。“琥珀色的液体在梅子青的酒杯中荡漾,月枝接过轻啜一口,唇齿留香,果然美酒。

“你一个大男人喝这种绵软无力的蜜酒,臊不臊。“锦年一饮而尽,心中对胡寞酿酒的本事啧啧称奇,嘴上却不饶人。

“这酒是二位姑娘的,我喝的是千朝醉。“胡寞不以为忤,另倒出一杯透明清亮的酒,豪爽地饮了一大口:”姑娘,请!“

锦年月枝也不客气,又吃又喝,好不爽快。胡寞一边喝酒一边看二人闲聊,锦年瓜子脸樱桃口,俏丽灵动,月枝水团脸杏仁眼,温柔可人,容貌性情不相上下各有千秋,胡寞不禁想到“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这句诗,丽人美景相呼应,令人十分惬意。锦年觉察到胡寞注视的目光,又扫了一眼月枝不自然的神态,装作漫不经心地闲聊想打破微微有些尴尬的气氛:”虽然胡公子藏了很多秘密,但经我相面,倒不是奸恶之人。“

“哦,锦年姑娘夸我是好人,真是受宠若惊。”胡寞笑眼盈盈。

“谁说你是好人了?”锦年一瞪眼。

“我觉得胡公子是好人。”月枝小声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瞟了一眼胡寞又赶紧垂下眼帘。

姐妹心意相通,锦年可以肯定月枝已经喜欢上了胡寞,她沉默片刻,不动声色道:“我送胡公子一句话,流水落花春去也,多情枉被无情恼。”说罢干了杯中酒。胡寞回想着她的话,年轻人的好胜心被激将起来,心道我一定要让你喜欢我。而月枝仿佛被说的是自己,悄悄红了脸。

忽然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三个少年顿时警觉。翠竹缤纷,剑气泠然,一个长身玉立的剑客已至身前,他一手持剑,一手被方才那个青衣小书童紧紧攥着,两个男子这样领着手让人觉得十分别扭。

月枝愣了一愣,白衣青年也愣了一愣,锦年松口气:“贺云你好端端一个白鹤仙人,怎么跟妖怪搅和在一起了?”

贺云收剑行礼:“原来是二位公主,若虚方才多有冒犯,请公主恕罪。”月枝道:“我们只是路过,没想到打扰到你们修仙了。”

“仙妖殊途,贺云你好自为之。”锦年毕竟比月枝年长些,看的深远,好心提醒贺云。

贺云并不领情,反倒对锦年的话有些反感,一字一句,清晰郑重地回答:“若虚和我,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锦年被他的态度惹恼:“你们青山绿水海阔天空爱哪去哪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一直冷眼旁观个的胡寞发现小书童的手上正把妖力缓慢的注入贺云体内,他上前挽起贺云另外一只手腕一搭脉,沉声道:“他心脉受损,心智混乱,元神快散了!”

三人吃惊不小,月枝立刻取出护心丹给他服下,为他施针。锦年在一旁盘问起小书童。若虚眼神澄明,用干净的嗓音娓娓道来:这片竹林风水极好,景色极美,每每文人墨客经过都要吟诗作赋,泼墨挥毫,在青山绿水间留下自己的大作。久而久之,耳濡目染的竹子就幻化成青衣书童若虚。有一日,若虚救下了一只受伤的仙鹤并悉心照料,仙鹤慢慢康复,一妖一鹤相依相随,在这竹林中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仙鹤是人间和天界的使者,送仙人往来两界,饮过天池的水,又在此风水宝地修炼,终于得了仙籍。

“可是他如今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在锦年的追问下,若虚支支吾吾讲明了缘由。浔阳城里出了个妖魔,专好男色,不知怎么就找到这竹林,掳了若虚去百般虐待,贺云找到若虚的时候,小竹妖已是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他拼尽全力救出若虚,却被那妖魔打成重伤。为了救治若虚,贺云几乎把所有的仙力都用来给他疗伤了。而若虚今日被锦月姐妹的仙气吸引,希望她们能救贺云。

若虚讲时几度落泪,锦年也欷歔不已,可惜眼下她二人仙力被封,只能想别的法子救贺云。她关切地问起贺云的伤势,月枝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元神是不会散了,但是三魂七魄中有一魂一魄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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