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茯苓心头猛地一跳，但也很快的就跟了出去。到了船头，才看到很多人都围在那里，看着前方。
漆黑江面，却有一处红光照亮江面，那一簇火焰，仿佛开在江上巨大的红莲，将半个天空都映红了。
远远观看，不能感受到那股灼热温度，反而水腥江风，将人的心都吹冷了。
渔船上一点灯火都没有，在江面上一晃一晃并未前进，仿佛江中幽灵，冷冷的看着那一处，直到火焰熄灭，官船完全的沉入水中。
月华如霜，一切又恢复了黑暗，只有月影被漩涡搅碎，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
李茯苓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紧紧的抓着华莺的手。很久，她眼中的光亮才慢慢的沉寂下来，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顾维宪。
偌大一艘官船，就这么没了？
他早知有人会在船上动手，才放弃官船，上了这样普通的渔船。那么船上的那些官兵呢？
她远远的望过去，黑暗中，并无在水中漂浮求救的人。
“大人，是否过去看一看？”那个手臂受伤的下属手上已经绑好了布带，向顾维宪请示。
顾维宪背着双手，看着远处，他的眸光淡淡，面色冷酷。
“转向，继续前进。”
“是！”
李茯苓看着那人抱拳下去转交命令，淡淡的转过头来，看着顾维宪。“顾大人，为何不去看一看，也许还有活人呢？”
她这么说时，心里并没有底。不知为何，船上并没有跳江逃走的人。
“敢下手杀官员，烧官船的，又怎会留活口？”
为了避免杀漏，那些人甚至连船也毁了，为的就是斩草除根。难怪，只看到沉船，却并无一人逃走。
“也许会有命大的呢？”
顾维宪淡淡的瞥过来，看着李茯苓：“如果那里，也有一艘船，看着有没有人过去施以援手呢？”
“……”李茯苓呼吸一窒，再也无话，转身时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发冷，这才意识到冷汗已经湿了背。若在那船上，自己恐怕也是要葬身鱼腹了吧。想到这个，她一阵反胃。傍晚时，她就吃了鱼，江里那么多枉死的人，不知多少进了鱼肚子，养肥了多少的鱼……
但让真正让李茯苓发冷反胃的，是顾维宪的态度。
她想，官船上，恐怕还有伪装成他模样的人，她听到他的属下说安排好了。船上有顾大人，那些杀手才会放心来杀，放心离去。
船上有那么多跟随他的下属，他的护卫，他的从官，都喂了刀，进了鱼腹，而那些人，甚至有的明知会有危险，还甘愿去做的，可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不愿过去看一眼，冷酷的可怕。
李茯苓紧紧的抓着简陋的床板，指甲都陷了进去。
当年李家遭祸，他也是这般的冷漠，铁石心肠。
也许在他的眼里，没有值得他顾上一顾的。
华莺熬了一碗安神汤来，看到李茯苓紧紧的抓着床板，马上过来掰开她的手，放到光下仔细看着。“小姐，吓坏了吧。幸好顾大人机警，我们没有上那艘船。”
李茯苓收回了手，淡淡的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向那碗安神汤。华莺将安神汤送到她手里，她一口气喝光了。
安神汤并没有将李茯苓的心气安下来，反而胸口一股火熊熊燃烧着。顾维宪冷心冷肺，如果送他上刀口，直接这么了结了他，是不是可以轻松一点，也不用进那吃人的皇宫了。但转念一想，不可以。李家的冤情，不能就这么放下，李家双子保家卫国，不应该在百姓口里，是逼宫造反的叛臣！而顾维宪，就算死了，也不应该以朝廷高官的身份去死！
渔船进程缓慢，但也安稳了很多，接下来的水路，走的平顺。三月春雨，船在柳州的岸边终于靠岸了。
李茯苓面对顾维宪，表面上依旧是谈笑风声，她慢慢的步下船，适应了陆地的平稳，转头一望，浩瀚长江在淫雨霏霏里，多出几分迤逦来。
柳州知府早就收到线报，带着浩浩荡荡一大批人等在江边多时，见到顾维宪下船，忙迎上来。“听说顾大人江上险些遇难，下官惶恐，没有保护好江上太平。”
那知府吃的肚大脸圆，白白净净的，脸上细细的汗毛可见，却像是个青皮大冬瓜。顾维宪个子高，挺胸立于风中，居高临下淡淡看着他，也不说话。那官员弯了半天腰，没等到回话，抓着官袍袖子不停的擦着额头冷汗，头都不敢抬起来。旁边有人给他打着伞，但即便这样，半边身子也是被淋湿了，看起来更显狼狈。
半晌，顾维宪终于说话了。“江上水匪多，防不胜防，以后加强管制。”
“是，是，下官明白。”那官员听他说话，皱成一团的脸终于舒展开来，松了一口气。他一挥手，马上就有人上前来鞍前马后，伺候着顾维宪向府邸处而去。
李茯苓坐在摇晃的官轿里，默默的想，顾维宪当官这么多年，气势已成，寥寥几句，恩威并施。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顾维宪虽然是官拜二品的兵部尚书大人，但地方知府在当地已经经营数年，根基已深，京官管不到地方官。顾维宪有意在气焰上压一压他，又以“江上水匪多，防不胜防”为由，给那矮冬瓜下台阶，加强管制又是给他压力。
可李茯苓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他们死里逃生，为何又要坐官轿，这么大摇大摆的过街市？这样，那些杀手不就知道，他们还没死吗？
蟒袍在身，天家威严不可侵犯，顾维宪这是在向那些杀手挑衅他们的失败？
上京路途遥远，那些杀手心细，难保不被发现，难道顾维宪是想借助官府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那矮冬瓜看起来是个胆小的，他肯定不愿意朝廷大员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出事，必定倾尽全力护他安全出境。
这么想着，轿子忽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李茯苓差点从轿子里面跌出来，外面吵吵嚷嚷，出什么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