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楔子
葳蕤的林子深处,鲜血的味道肆意而铺张。
高贵的长袍拂过地面,脚步沉缓,却让早已受伤的人神色更加惶恐。
魔鬼!
体内的气息急剧翻涌,让他自抑不住地呕血,颤抖。
高贵的男子冷下眼,声音同样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活着,是我给你的惩罚。人间,是我给你的地狱。”
话落,受伤之人双拳蜷缩,踉跄倒地,正在忍受无比的痛苦。
背叛者的下场——
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一)
悬崖边上,紫色身影静立。狂风里,她的衣袂纹丝不动。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派去暗杀的组织全军覆没,连收买的贴身侍卫也遭武功反噬,痛不欲生。而她的师傅此刻正在京城的饕餮楼享受着最豪奢的宴席。
已经没钱再请杀手去刺杀了。
她思量再三,看来,如今只有自己出马。
京城里,平静下蓄势着风起云涌。自从新科状元隐退,榜眼成为当朝宰相,朝政大改,民心震慑,新的朝廷势力被扶植而起,逐一顶替原本的冗官冗吏。
反抗者的下场,除了死,就是求死不能。
有人说,宰相意图篡位。
有人说,宰相其实是他国的奸细。
有人说,宰相是天神下凡整顿苍生……
这样的传闻只会让她的眉头更紧蹙,匍匐在角落,闪闪目光眺望着远处的亭水盛宴,弓箭隐于身后。
暗杀。
一场耐心的较量。
饕餮楼的亭水盛宴,是京城最豪奢的享受,在丽春三月的亭水旁摆流水宴,杯盏交错,应和婉转鸟鸣,与清风流水共谱一曲徵徵商商。
王公贵族满座,偶尔有人高呼“美酒再来——”
她听得更是心焦,该是时候出手了……
倏然一声巨响,打破宴席乐景。无数黑骑禁卫军刷刷冲了进来,像黑色潮水涌进,让暗处的她不觉更加紧绷。
“说吧,什么事。”修天厉浓密英挺的剑眉微拧,慵懒随意地坐着,完美修长的双腿微跷着,尊贵如王者,俊美绝伦的脸上毫无表情,冷冷地问道。
“启禀宰相大人,叶城传来白夭夭飞信,龙王爷决定隐居不归。”
“叶城?”修天厉挑眉,龙轩宇不返京城,就为了和一桃妖相守,看似早已没夺王权之心。但叶城的繁荣昌盛,自成一脉,对京城可是一大隐患。
若有朝一日,龙轩宇反上京城,那王宫里那位,该是如何有趣的模样……
“启禀宰相大人,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黑骑禁卫军欲言又止的神情,在座的王公贵族已经私下窃窃私语。
“何事?”
“是王宫里的事……”
“哦?”修天厉的眼里射出墨一样的光,脸上阴晴不定。
黑骑禁卫军擦了下冷汗,微颤的声音报出消息:“是、是王上失踪了……”
刹那,满座寂然。
齐刷刷的目光投向高位的修天厉。
王上竟然不见!这可是举国大事啊!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为之的……之前关于宰相篡国的传闻,铺天盖地淹没众人蠢蠢欲动的心情。
只见修天厉长身直立,嘴角的寒意幽深,俊美的脸上满是莫测的冷漠。
“下令封锁京城要塞,秘密搜寻!”
这下,比起宰相被刺杀的事,京城又要再度沸腾了。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般的箭影掠过,猝不及防的,直取修天厉的命!
“咔”的一声,什么东西断了。
暗箭还未碰触他的身躯前,就被眼疾手快地接住并且折断,想要他的命,没那么简单。
修天厉瞥一眼地上的暗箭残躯,上面还刻有“天一阁”的字样。
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今日之事谁若敢在外妄言,”他薄唇冷肆勾起,“杀无赦。”
杀无赦!
众人倒吸一口气,心里不住哀嚎:风起云涌的朝局变化,尔等难以招架啊……
(二)
从饕餮楼暗道偷偷回来的人,暗暗心惊,刺杀不成功,师傅肯定猜到是她了。
她不能回天一阁。
可是,她能去哪里呢?
“是你?”浓重的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她惊诧转头看,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男人牵着一匹马,大概三十岁左右,头戴金冠,身着银色软甲,披着黑色的大斗篷,粗重的眉毛,如利剑一般,炯炯有神的眸子里散发一股英气让人敬畏。
“万俟归尘!”她的震惊还停留在脸,听见对方浅笑——
“你在这里做什么?去饕餮楼找那个人?”
闻言,她立马露出纯良无害一笑,明眸善睐,一副乖乖女娇羞的样子。“才不是呢。我就是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是吗?”万俟归尘上下打量她一番,愣是心头疑虑,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牵起马儿准备离开。
娇声唤住他的脚步,“你要去哪里?”
“皇家猎场。”
话音刚落,万俟归尘的衣摆就被某人扯住,左右摇晃。“万俟大哥,你就带我去吧……”
长这么大,她真的从未踏足过皇家猎场,这还得拜她那个万恶的师傅所赐。
万俟归尘抵不过她的软磨,豪气应允:“上马。”
夜幕渐渐降临,今日全城搜寻无果,修天厉一人等在密林里,皎洁的月光洒下来,身形在月色下缥缈虚幻。
周围很安静,除了虫鸣声,那就是脚踩树枝烂叶的声音。
近了。
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抱着很重要的东西,脸上满是甜蜜笑容地跑来。
今夜之后,她就能和他朝夕相处,不再黑夜里的一道影子。她越想越激动,特别期待以后待在他身边的日子。
欣喜若狂地跑向修天厉,女子嘴角高高翘起:“大人,你真的在啊。我以为你在骗我呢!”
修天厉薄凉的唇瓣轻启:“我这不就是来了?”随即,他眼睛微眯,“东西拿到了吗?”
被幸福冲昏头脑的商落花没注意到男人这细微的变化,笑着点头:“嗯,到手了。”
说完,商落花把一直紧紧抱着的东西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中。
修天厉借月光粗看一眼,邪肆嘴角上翘,吐出两个字:“很好。”
就在商落花欣喜地想靠近他怀里的时候,大手掐住了她的脖颈,让她呼吸不顺地瞪大双眼,惊慌。
来不及问什么,大手一狠,她顿时就断了气,倒地不起。
隔日,江湖上就在盛传天一阁最美女弟子商落花死去的各种版本,最有可信度的版本是商落花偷走天一阁宝典和暗毒解药,背叛天一阁,结果被惩罚。
“什么?”听闻消息的紫衣女子微恼,“落花姐姐死了!万俟大哥你没骗我?”
“没骗你。”万俟归尘如实以告,“外面传开了。”
师傅真的是心狠手辣,杀手被他下了毒,自己暗杀失败,被查到天一阁头上,结果连累了落花姐姐!
她以前以为师傅只是冷漠无情了点,没想到真如传言一般,他残忍无道,人命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
回想起第一次和师傅见面的场景,她真后悔,当时要是不误闯进那密林,就不会有后面十年的“非人折磨”了。
(三)
那一年,她才十三岁。
独自一人冒入密林深处,迷了路,饥饿和害怕交加,忽听见水流潺潺,被吸引着向前走去,无意间看到了有生以来最美的画面——
俊美的脸庞,从水雾中慢慢露出的胸肌,健硕身躯……
三分萧瑟,二分寂寞。
五分傲然,七分淡漠地睥睨着僵直的她。
这样的人,不是这世间的吧。
她不敢和他对视,闻得一股香,脚下包袱里仿佛有什么在致命地吸引她。
为了逃离美男的直视,她快速拿起包袱溜走。
后面,美男上岸披上衣袍,很快挡住了她的去路。
“包袱还我。”
“我把包袱还你可以,但你得放我走。”她怯怯地望了一眼“美男”,低下头嘟着嘴小声说道。
“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他冷漠的眼神瞟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说着。
哼,既然这么无情,就休怪我无理。她想也不想地开口:“你就不要跟我计较啦。我只是迷路很久,肚子太饿了想偷吃包袱里的牛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么半天了,我连你包袱里的东西都没碰过,属于犯罪未遂,你就放了我吧。”她眨着泛水汽的大眼睛,呈现真诚的心意。
“噢,是吗,那你现在把包袱打开,把里面的牛肉拿出来。”他奇迹般的对她勾起一抹笑意。
那笑意,让她突然感觉温暖溢满心田。
她赶紧把怀里的包袱打开,里面有两件衣服,还有被包住的牛肉。她举起那包牛肉递向他,眼神里不断向他传递出热切的信息:“让我吃一口牛肉吧,我好可怜啊。”
他注视着她的动作,忽然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好了,包袱你也拆了,东西你也拿了,现在你是真正的犯人了。”
什么?!!
她的大脑仿佛爆炸一般,这是人吗?
从此她就被威胁成了他的徒弟,十年的“摧残”,连他当上了宰相,都不放过她。痛定思痛的她感觉只有先下手为强大,才能保住自己的尊严和自由。她的一生总不能都被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控制吧?她原本恣意快乐的一生就不该有这个男人的存在。
她正出神间,外面忽然“隆隆”作响,“打雷了?”
“那是黑骑禁卫军来了。”万俟归尘提醒。
无数坚定有力的脚步声齐齐踏着,还有兽的嘶吼,震耳欲聋。
避暑山庄里,她的脸色瞬间凝重。难不成师傅知道她躲在皇家猎场?是要来找她算暗杀的罪吗?
此时,皇家猎场里,飞禽走兽都四处奔跑,躲避着密如雨林的弓箭。
万俟归尘走到山庄外,望着漫天的尘土里挣扎的百兽,低声道:“箭有毒。”
紫衣女子不可置信地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场死亡线上的角逐!
黑压压的禁卫军,手中不断射出的箭,犹如黑色雨点,沾身立亡。每个人的脸上都肃杀着表情,就连倒在脚边被射杀中毒的白兔,也能直接踩过。
一群屠夫!
心底的痛渐渐蔓延开来,恍如针尖在心房,密密匝匝的围着她。
一支箭朝她飞驰而来。
仅仅是擦发一过,撞到山庄墙壁掉落,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会像不远处那些痛苦挣扎即将失去生命的斑斓猛虎一样。
求生不得。
和黑骑禁卫军射出的毒箭不同,这支箭她很熟悉——天一阁。
这是她从天一阁拿来暗杀师傅的箭!
“你要做什么?”万俟归尘发现她拿起掉落的箭,正欲往最危险的猎场地带走去。
这不明显送死吗?
她静默走向那群无情的禁卫军屠夫,死死望着坐在马上的高大男子。
好个宰相大人,用这种方式逼她主动出来!
(四)
修天厉见她自觉出来,挥手示意所有的黑骑禁卫军齐齐退出皇家猎场。
下一刻,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在师傅的马上,后背抵着结实温暖的胸膛。
黑马嘶鸣,开始在皇家猎场奔跑,前面有不少乱窜的兔子。
他冷声下令:“射箭。”
“我要不射会怎样?”要射也是射你吧,怎么能残杀这些小动物。
“珍惜你活着的机会。”他停下马,索性从背后抓住她的手,取起弓箭,强制拉动,对准了地上的那些无辜兔子。
刷,一只白兔应声而亡。
刷,又一只兔子逃跑失败倒地不起。
刷,这一箭打中了两只低飞的鸟……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大脑,每随着一箭发出去,她的心就颤抖一次。
“够了……不要……”
手不停使唤地被控制,不断以最无情的方式残杀着猎场里的生灵,她拼命想制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变成屠宰场。
而背后的人,根本没打算停止他的恶行。
“修天厉!……不要杀了……”
“太残忍了……住手啊……师傅!”
在她叫出“师傅”的那一刻,身后的人总算停止了动作。
他缓缓开口:“还知道我是你师傅?”
“嗯。”她平息心头的情绪,等待着他的审问。
“杀手你雇的?”
“是。”花了她不少钱呢。
“饕餮楼暗杀我的是你?”
“是。”这你不早就知道了么?
“你想杀了为师?”
“是……额,其实,”她垂下头,喃喃回道,“是你逼我的……”
修天厉冷静看了怀中的人一眼,让她转身面对自己,两个人在马上对视,空气里流动着一股异样的情愫。
“说下去。”
“还需要我说么?像你这样的恶人,人人得而诛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且你一直控制着我,整个天下根本都是你的,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是最大的威胁。”
他眼底沉淀着看不见的黑,冷声:“别忘了,你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是你师傅。”
“是你威胁我的……”
沉默。
修天厉紧盯着眼前的人,抿着嘴,一股莫名的盛怒。
忽然之间,他狠狠将她甩下马,毫不留情。
“你!”
紫衣女子瞪向他,摔得真是痛啊!
居高临下的修天厉冷漠吐出一句话——
“那就努力杀了我夺回你原本的江山吧……龙紫玊王上!”
话落,驾着骏马在皇家猎场绝尘而去。
她是龙紫玊,龙轩宇的姐姐。是的,她就是女扮男装坐拥江山的王上,除了逝世的先皇、亲弟和离开的这个男人,谁也不知道她的秘密。
十三岁那年开始,她每次按照约定去见师傅,都必须穿回女装,黑骑禁卫军才无法认出。他教会她兵法、治国之道、甚至教她杀人。后来他中了榜眼,名正言顺待在她的身边,将天下变得如今模样。
她不想一生受制于人。
落寞注视皇家猎场遍地的血腥,她心底暗暗发誓:
这江山终会是我的!
篇末语:
这是一首关于“军事”和“打猎”的诗歌。将打桩设网的狩猎者,与捍卫公侯的甲士联系起来,似乎也太突兀了些。但在先秦时代,狩猎本就是习练行军布阵、指挥作战的“武事”之一。《周礼·大司马》曰:“中春,教振旅。司马以旗致民,平列陈(阵),如战之陈,辨鼓铎镯铙之用,……以教坐作、进退、疾徐、疏数之节,遂以蒐田(打猎)。”其他如“中夏”、“中秋”、“中冬”,亦各有“教茇舍(野外驻营)”、“教治兵”、“教大阅(检阅军队的综合训练)”的练兵活动,并与打猎结合在一起进行。按孔子的解释就是:“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兵者凶事,不可空设,因蒐狩(打猎)而习之。”打猎既为武事,则赞美公侯的卫士,偏从打桩设网的狩猎“兴起”,也正在情理之中了。
诗写得很自豪。在三章相叠的咏唱之中,这种自豪也因了“干城”、“好仇”以至“腹心”的层层推进,而增添了一种神采飞扬的夸耀意味。这对那些“公侯”来说,有这么一些孔武有力之士为其卖命,当然是值得自矜的。但对于“春秋无义战”的那个时代来说,甘将一身武艺,献予公侯之家,而以充当他们的“腹心”为荣,就很难说是一件幸事了。就如文中我设定的“黑骑禁卫军”,效忠宰相公侯,却不明王道。
《诗经》“国风”中另一些为离乡背井、久役不归或丧身异域,而咽泣、哀号和歌哭的诗作,也许更能透露:在这种夸耀背后,还掩盖着怎样一种广大无际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