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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善人家

圣人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然为至善者,天下未为有也。

然而可称大善人家者甚多,京城就有那么一家,那便是裘志广裘家。裘家就有那么个孩子,本名裘平安,后来自身隐去了裘姓,自称平安。

裘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算得上是京城大户,经营着京城第二大的布庄。

裘家布庄因为真正的物廉价美,在京师很有名气,前不久还赢得了皇帝的盛赞,送了一块金匾为赏。从此布庄的生意是更加兴隆,本趁此次机会,经营者理当扩大经营,但是裘志广老爷并没有那么做,不是他想精益求精,而是实在是没有心力。

裘志广眼看自己与老妻都年近半百,却依然没有一个孩子,这不但意味着他裘志广无后,也意味着他辛辛苦苦打下的事业将无人继承,最后付水东流。

这件事时时刻刻都煎熬着裘老爷夫妻,有人提议给裘老爷找个小妾,甚至老妻也有这个意思,但是裘志广始终都没有答应。

他裘志广不是不仁不义之人,要不是当初岳父大人亏空家财,给他裘某人做老本,再加上老妻多年的不离不弃,他裘某人哪有今天,就算是他裘某无后,也不能背叛老妻,不能对不起岳父九泉之下的神灵。

为此裘老爷广散钱财,修桥铺路,在京城建立了一座斋济院,专门收养孤儿,又在多处兴建义庄,超度无后的亡人。凡是缺衣少食的,只要不是烂赌流氓,懒鬼醉汉,来裘老爷府上,裘老爷必定会为他们找上一份不愁吃穿的工作,若是年轻人有志气,裘老爷会给他们一份本钱,或者出线送他们入京城太学读书。

久而久之,裘老爷的名讳变成了裘大善人,连盗匪成群的黄泥岗,只要是裘家志广布庄的货车过,匪盗们都争相护送,若是有人瞎了眼抢了裘老爷的货物,不用官府出面,匪盗们都自会清理门户,送回裘大善人的财货。

更是有传言说天下或许不知道皇帝,但是一定知道裘大善人。

这也是后来裘家惨遭不幸的根源吧,所谓树大招风,但那是后话!

虽然裘老爷做了无数好事,他不求长生不老,不求功成名利,只希望他们夫妻能有个孩子而已,但是上天似乎并没有答应他的祈祷,时至今日,孩子的事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裘老爷想这一定是天意,天意难违,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他们收养了那么多孤儿,都称呼他们奶奶爷爷,也算是自己的孩子了,将来这生意就让给这些孩子中出色的来经营,还挂他裘志广的招牌,也不算断送了事业。

虽然裘老爷这样想,但是老太太很着急。

老太太跟其他的不明事理的老奶奶一样,裘志广奋斗的时候漠不关心,不时还冷嘲热讽。突然一朝富贵呢,就如梦初醒,什么都要好的,床怎么睡怎么硌,丫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而且对于这样的老人来说,一辈子想的事就是抱孙子。动物本能就是把自己的种子传下去,这样的人呢,还是跟动物也差不多。

老太太无不对裘老爷耳提面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时候老太太甚至背着媳妇直斥这个儿子不孝。

当着媳妇的面她是不敢的,因为儿子总是先考虑媳妇的。她虽然忘记了自己在儿子辛苦创业时的冷嘲热讽、更从不资助半分,但是她还知道,她这个老不死的在儿子心里没有媳妇重要。要自己与媳妇同时跳下水了,儿子肯定头也不回地救起媳妇,然后给她办个隆重的葬礼。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大丧一定大吹大擂,风光非凡,老太太兴奋得真想立即就死过去,虽然自己死了看不到,但是自己一辈子也是能够风光的。她哪里又想得到,如今在这天下,只要说她是裘大善人的亲生老母,那份风光就够她受用几辈子了。

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儿子还没有添半个丁字,又死死不肯纳妾,这老太太是越看儿子媳妇是越不顺眼,没人的时候一个人老唠叨,要死我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说什么孙子了,死了你们就清净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老太太又迟迟不肯死,遭了两场大病,看似奄奄一息,竟然奇迹般的活过来了,而且越活越有精神,现在大家都想,这老太太不抱孙子是不会死了,除非儿子比她先死掉。

人们都这样想,老太太心里美滋滋的,比起抱孙子,多活几年倒是更快活。那两场大病实在是把她吓到了,原来人真正要死的时候都是很想很想活下去的,对死亡的恐惧可以战胜一切,所以许多大病的人能愿半死不活的用好药吊住一条痛不欲生的命,也要多活一个时辰。

老太太再也不提抱孙子的事了,她遭了两场大病没死,是从死亡边上拉回来的,相当于捡了两条命,才活得更加小心翼翼,不敢轻易提什么死了算了的事了。

一天春暖花开,老太太坐在院子里赏花,一时心情大好得意起来,哼起了小曲:“三月里的鲜花红艳艳哦,姑娘的脸上带起笑颜,小伙子争相把花来摘,送给姑娘头上带,姑娘带花美如画,小伙子牵着她的嫩手儿呀往那花丛儿深处钻——”

哼到这,突然,老太太没声了,一口气憋在嘴里吐不出来,胀得脸通红,嘭的一声,倒在地上,死了。

寒冷的冬天都熬过去了,怎么都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在这样暖和的春天去世了。

好在老太太算是寿终正寝,也不必太过悲伤,只是可惜了老太太到死都没有抱上孙子,这着实让裘老爷觉得自己不孝。

也不管其他,人死了总归死了,不能就这样埋怨自己,裘老爷一向是简朴的人,整个裘府也就老太太那奢侈地用了好几个丫鬟。所以如今老太太的葬礼也是由简从事。请不多的亲朋好友出丧,也就把老太太的丧事办了。

头七一过,一切都收拾妥当。可怜老太太还以为儿子这大富大贵的一定给自己办个宏大隆重的葬礼,大出风头,却没有想到,都没有几人知道裘大善人家的老太太不幸仙逝,她若是九泉有知,一定会跳起来大骂儿子不孝的。

二七三七陆续有人来裘府送礼,他们都是受了裘老爷恩惠的人,平常裘老爷待客不收礼,趁裘老太太仙逝的机会,他们想要还一份自己的心意,表示表示。

裘老爷这礼是不能不收的,又收了许多礼,接见了不少人。四七过后,终于一切消停了,他们生活又一切照旧,只是少了老太太的斥呵声,这裘府清静了许多。

如此又过了一月,裘老爷刚刚起早,裘老叔就来通报说有一位道人在门口卖仙丹,说是无病的人吃了可以延年益寿,无子的人吃了可以子孙满堂。

这裘老叔是裘老板老家的一个同乡长辈,家庭连遭厄运,早年丧子,而如今又老妻先去,只留下他孤零零一个倔强的老头。

虽然裘老板家乡得裘老爷接济,吃好穿好住好也已经都不是问题,老爷子一个人也可以妥当的生活,但是裘老爷还是不忍心看老叔一个人孤苦伶仃,便把他接了到这京城老家来。

但是裘老叔倔强是出了名的,他说要是他自己什么都不做,你裘志广就养着他,他可不干,他又不是吃闲饭的闲人,要他去也可以,给老叔一份活干,老叔干着活拿工钱自己养活自己,不老赖志广。

没有办法,裘志广就让老叔帮他看家,有人来就通报一声,其实也就是说说的事,他裘志广跟妻子十有九天都在外面,来裘府的人少得很,这是给老叔一个交代。但是裘老叔却认真得很,基本每天都守着这大门,没有其他的事,从来不离开。

裘老叔听说那道士卖的仙丹还能让人子孙满堂,就急匆匆地跑进来通告。他也是希望志广有个后,当然他就是好心,不像是裘老太太那样近乎诅咒了。

这些年为了生孩子,他们两夫妻是没少吃药,遇到的骗子无论是道士还是郎中都数不过来了,如今有人公然在裘府叫卖,自然十有八九是骗子,谁还不知道他裘老爷没有孩子,想生孩子的心迫切啊。

不过近几年骗子少了,主要是他裘大善人的名气太响,若不是良心被狗吃了,谁会为了几个钱去欺骗裘大善人,让大善人空欢喜一场呢。

裘老爷虽然不着急,但是拗不过老叔,不得不跟着老叔跑出去,老叔是生怕那道人走了。老叔也知道他们被骗过许多次了,但是老人家就是这样,只要看到点希望,什么骗都能够忘记的。

就像是裘老爷预料的那样,道人果然没走,依旧站在裘府门口。不过他这回是直接面首对着门里,看着裘老爷走过来,脸上也没有一丝殷勤的样子。裘老爷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但是这样面无表情,仿佛一切理所应当的道人还真是少见。

“道长好!”裘老爷拱手打了个招呼。

“裘老爷,贫道早已知道裘老爷求子心切,话不多说,我这里有药丸两颗,青白灵佩一对,只要裘老爷和夫人各自服下药丸,灵佩随身携带,我敢保证,不出两月夫人必定有孕。”

“你说的是真的吗?”老叔比裘老爷还着急,问道。

“贫道出家人,不敢打诳语,裘老叔请放心。”道长说。

裘老叔一听那道人叫自己裘老叔,顿时觉得这真是神仙,自己又没跟他说过话他就知道自己的称呼了,真是神仙能掐会算,这回肯定是对了,他心中高兴得不得了。

“我和夫人试过很多丹药,都没有什么效果,有时夫人还为此伤了身体,虽然道长好心,只怕裘某人命该无后,也不强求了。”

本来那人的气势还让裘志广相信的,但是他故意卖弄叫裘老叔就让他怀疑、甚至否定了,谁不知道裘府有个守门人是他裘志广的裘老叔。

“天下岂有运命之事,若是裘老爷不相信贫道,贫道只好告辞!”道长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没想到那道长竟然没有说其他的话了,就转身准备走了。

裘老爷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拉住了那道长。

他裘志广就是因为从来不相信命运,才能够从老家的贫苦老山里走出来,有了这番事业。虽然对于孩子的事,他一天天告诉自己是天意,但是在他心里,他也是不相信的,为此,他才也还是在吃着一些补药。

道长这么一说点醒了他,反正他们夫妻也半百了,就算是有毒试试也没有什么了,何不一试,他立即说道:

“道长请莫怪,莫怪,不知道道长要什么价才能赐我裘某人仙丹灵药?”

“贫道不要衣,不要钱,裘大善人于天下有恩,理当有此福音,只求裘大善人生儿有教,不因为自己老来得子便对其溺爱,让这个孩子不负裘大善人的至善。”道长回答他,依然看不出脸上有什么颜色。

没想到道长这样回答,裘志广还以为遇到了神仙。

道长没有更多废话,指引他伸出双手。

裘老爷刚伸出手来,摊开手掌,一个装有两颗红色仙丹的翡翠瓶,和一白一青的两块玉佩凭空出现在他手上。

看到这些,裘老叔立即跪了下来,这是真遇见了真神仙啊。

道长看见下跪的裘老叔也不搀扶,他身影慢慢模糊,一会儿便完全消散。

“多谢道长,多谢活神仙。”裘老爷看神仙隐没,立即万谢。求老叔也跟着跪下来,好大一会儿才起来。

裘老爷欣喜若狂,立即收好了药丸跟玉佩,立即就向房间里跑去,他要立即将这一切告诉老妻,也让她兴奋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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