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玉汤泉公主早就白了脸,海蓝扯了倾墨的手就往殿门口冲。半月形的飞刀是赤妖的武器,赤妖来了!!海蓝感觉心脏突突地跳起来,真的是赤妖吗?
两千年多前的那场战役后,天帝将魔界封了起来,赤妖也被锁了琵琶骨,可如今的架势是怎么回事?这一切是要重新书写了吗?
记忆中母亲头上的红色珠花早已成了心口的一道伤疤,每忆起一次伤疤便裂开一次,永远无法愈合,整颗心已经鲜血淋漓。
越接近殿门,流水的声音越激烈,水流激荡,兵器相接。海蓝逼出了胸口重新修炼好的蚌珠,幻化成一把与身等长的青刀。只是灵力不足,青刀颜色有些晦暗。
海蓝甩脱倾墨的手,脚下疾走,青刀横斜。身旁衣袂声响,倾墨长臂伸展把海蓝圈在胸口,刀锋刮破了倾墨的衣服也不在意。
倾墨把下巴倚在海蓝的头顶,声音轻柔却坚定:“海蓝,你打不过她的。我……也不能。今日,只看看可好?等来日,我与你一起。”
海蓝轻轻推开他,沉默不语。只是握着青刀柄的手松了些许。
水晶宫殿门敞开,玉色的大门被飞刀射出了无数的孔洞。一红衣女子长发飞扬,灵力震碎了院内所有的物什,一时之间,虾兵蟹将躺了一地,围着红衣女子空出一个圈来。
她身旁并没有其他人,倾墨舒了口气,赤妖并没有把魔界的天坤罩打破,群魔还没有被放出来为祸人间。
海蓝站在台阶上,呆愣愣地望着赤妖。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女子让她很熟悉,明媚的红色飘动起来时,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可是,她不是那个挑起六界大战的赤妖吗?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龙王调来了神弩营,嗤嗤的箭雨飞掠过去,而那红衣女子站在原地丝毫未动,脸上神色淡淡,站成一副瑰丽的珊瑚。在蓝色的箭簇距离她的红衣还有半寸之际,她倏地矮身,像是一条红色的锦鲤,又像是在舞蹈,恍然似乎她不在这箭雨之中,而在在无人之境,天大地大,只有她一人在舞。
而她终究不是为了舞而舞,她是狠厉的,只一个恍惚间,她纤纤的玉手下轻巧地扼着龙王王妃的脖子,仿佛捏着一根摇摇欲坠的风筝线。全场竟然没有一人反应过来,待他们回神,一切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倾墨沉了脸,踏上前,对着赤妖双目如火,五指成爪。
赤妖嘴角轻勾,连眼神都没有给倾墨,只是紧了两根手指,王妃痛呼的声音瞬间成哑。
整个水晶宫死寂,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只有袍角被水流带动着轻轻颤抖。
一阵划破水流的声音响起,海蓝抬头,只见小红蟹坐在水晶宫墙上,眸色深深,望着赤妖:“你要找的是我,干什么要对他人出手?”
赤妖欢喜抬头,随意松开王妃脖子上的手,笑嘻嘻地跑过去:“你来啦!我去了西山国,找不到你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可是我还是寻你不着,只好来这里玩一玩,顺便炸了那个困了我千年的破地方。”
王妃委然倒地,倾墨扑上前去扶住,叫人带了王妃下去养伤。
赤妖拉了小红蟹的手,小红蟹顿了顿没有挣开,体贴地为她整了整衣衫,朝着水晶宫内望了一眼,转身拉了赤妖便走了。
二
只有小红蟹自己知道他望向水晶宫的时候,看的是谁。
赤妖偏头看着小红蟹,眼角弯弯:“昭哥,你想起来了?”
小红蟹低头:“还没有。”
赤妖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
小红蟹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不过,正在努力想起来。”
赤妖嗯了一声,整个人气场瞬间飞扬起来。
小红蟹望着栖梧潭方向,那里蓝色的火焰渐渐熄灭,被神火侵蚀凋敝的断圮残垣像是一场旧梦。
“你受苦了。”小红蟹声音很低,一出口就要飘碎在风里,不过赤妖还是听到了。
赤妖望了一眼栖梧潭,眼中神色不明:“还好了。当时可能有些难受,不过现在能看到你,就都好了。”
小红蟹低头望着赤妖,神色有一丝动容。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想不起从前的种种,他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个翩翩而舞的红衣女子,是眼前这个,还是海蓝。还记得幼年时,他第一次看海蓝跳舞,海蓝在玉海边一袭红衣,打开了他的心。
可是现在他却迷茫了,甚至有些退缩,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爱的是谁,想得久了,脑子就要发狂。
两人走得很快,不知不觉走出从合渊海。
坐在青色岩石上,赤妖轻轻抱住小红蟹,望着远方渐渐浓郁的暮色,一字一顿地道:“昭哥,这一次,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波涛轻柔地拍打着礁石,海的声音,风的声音,甚至小红蟹都能听到云的声音。
良久,小红蟹环住了赤妖。
三
龙王王妃躺在床上,半阖着目。今日赤妖的突然出现,再一次搅起了六界的风云。不过,她现在想的却不是赤妖的事。而是倾墨的。
倾墨是个执拗的孩子,一旦认定的事就轻易不会改变。他带了那个孩子回家吃饭,该是很喜欢她了。王妃思忖着,那个孩子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蚌王夫妇的孩子了。果然和她母亲一样的模样脾性。千年前她父母的举措惊天动地,他们的孩子应该也一样龙章凤目。
王妃摸摸趴睡在床边的倾墨的头,倾墨眉眼惺忪:“母后,你感觉怎么样?”
王妃笑:“没事。只是母后想通了一件事。”
“不管什么都不要听,你养好身体要紧。”
“什么都不听?”
“不听。”
“如果是母后同意那丫头的事呢?”
“……那还是听一听吧……”倾墨笑,脸上有了阳光的颜色。
四
海蓝从中曲山脚下,慢悠悠地往上走。毛毛早就闻到了她的味道,早早地就蹲在山脚那棵最大的櫰树下伸着脖子望着,待看到她来,高兴地喔唔一声就奔了过去。
海蓝抱着毛毛的头亲了亲,揉了揉身上的长毛。毛毛甩甩尾巴,跟在海蓝后面。
走到狐狸洞,海蓝才恍然记起,一连许多****都跟着倾墨习武,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驭雪了。海蓝拨开洞口的杂草,几日之间,这里竟然显出点荒废的模样。
洞里光线昏暗,屋里的摆设倒还是整齐。难道驭雪不在?海蓝绕了一圈,刚想出去,发现地上有着一片血红的颜色。洞口的微光照进来,浅浅地在地上铺了一层光明。地上粘稠的颜色分明是血迹!
海蓝一惊,右手打了个响指,化出十几颗夜明珠射入墙中。接着夜明珠的光,海蓝总算看清了,地上的血迹拖得长长的,看来有人受了很严重的伤。
海蓝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她朝着洞内奔去,松木床上,白衫凌乱,墨发横陈,血如一朵朵梅花般和白衫上的雪花交错绽放在白衫上。驭雪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海蓝扑到床前,摸摸驭雪的心口,幸好还是温热的。可是心跳微弱得几不可闻。海蓝握了他的手,缓缓把灵气输进去,可是灵气根本进不了驭雪体内,他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抗拒海蓝灵气的进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海蓝皱着眉,六神无主。她身边除了灵力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救他了,新练就的蚌珠小的可怜,根本帮不上忙。对了,去找奶奶!
海蓝脚步疾奔,还没走几步,毛毛就一口咬住了她的裙角。毛毛清透的蓝色大眼里,竟然透出几丝兴奋,口中还不停地呜呜叫着。难道毛毛有办法?
海蓝呆愣愣地看着毛毛跳上驭雪的床,龇出雪白的尖牙就要咬驭雪的手臂。
海蓝大骇,呼喊却哽在了喉咙。眨眼间毛毛已经把牙齿嵌进了驭雪的手臂上的肌肤。
“毛……毛,那那那那,不能吃……”海蓝已经结巴地不知道说什么了。
毛毛翻起眼皮,白了海蓝一眼。
海蓝:“……”
毛毛已经无神去跟海蓝解释了,它埋头吸吮地一阵欢乐。海蓝这时才发现,驭雪手臂上的皮肤不是寻常的颜色,而是偏青灰色,像是中了毒。转头瞧一旁的毛毛,不一会儿的功夫,它身上的毛似乎更加光滑柔顺了,而背上竟然渐渐显出绸带般的一条蓝色来,那蓝色越来越浓,在夜明珠的光线下泛出柔和的光泽。驭雪的脸色也渐渐转为了红润。
海蓝检查了一番,驭雪的肩头受了重创,半幅衣衫都红了。海蓝打了水,包扎好驭雪的伤口,施了法术让他不至于那么痛,可是他受的伤实在太重,法术也管不了多大用处。海蓝为他输了灵力,直到驭雪沉沉睡去。焕然一新的毛毛在洞里早就待不住了,跑到了外面撒欢儿。
浅浅的暮色逐渐弥漫了整个山洞,夜明珠玉色的微光照在四周,驭雪白色衣袍上的六菱雪花褪去了冰冷的感觉,透出几多温馨来。海蓝歪在床边,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驭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海蓝的法术早就失效了,肩头痛得要命。驭雪伸手到肩膀,触到绷带,歪头这才发现了海蓝。
夜已经很深了,今夜似乎没有月光,夜色浓得如墨一般,只有墙壁上的夜明珠泛着清冷的光。海蓝长发如水委顿在地,微光点点流连在发梢发尾,像一颗颗小小的星子。
驭雪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去碰一碰海蓝的头发,只是他一动,肩头的痛就迅疾地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从驭雪嘴边吞下。
海蓝嘤咛一声醒了过来,抬头冲着驭雪笑笑,便熟门熟路地扯开驭雪的衣服查看伤势。一向在男女立场上采取主动的驭雪,莫名的红了脸:“呀,你干嘛……”
海蓝见伤口好好的,没有再溢血,舒了口气。驭雪衣衫凌乱,慌里慌张地伸手整理,没想到肩膀用不上力,扯得衣带就更加乱七八糟。海蓝眼神一扫,正看到一卷玉帛从驭雪怀里掉了出来,她随手捡起,正欲看时,驭雪一把抢了过去。
海蓝低头,见驭雪肩膀上裹好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渗了出来。海蓝:“不看就不看,你着什么急嘛,还用这个受伤的手来抢。”
驭雪忍着痛把玉帛揣在怀里放好,手重重垂在床边,长出了口气,这才勾出一个笑来,又恢复了往日的魅惑样子:“这个不好看,等我伤好了带你去看好看的。”
“你当我想看?”海蓝坐在床沿,帮驭雪把衣服整理好,隔着衣服拍拍驭雪怀里的玉帛:“把你的宝贝藏好了,省得被别人看了去。”
驭雪只是笑,躺在床上像一片薄纸,一点气力也无。
海蓝望着驭雪苍白的笑脸莫名地红了眼圈:“你这伤是怎么搞的?”
驭雪正色道:“赤妖复出,天帝震怒。原来被压在大荒四面撑天石下的赤妖旧部感受到了赤妖的气息,最近一直蠢蠢欲动。我去采灵仙草的时候,正好碰上天兵天将和赤妖旧部得力鬼将龍斗相争,就掺了一脚,然后……”驭雪撇撇嘴,好像在嘲笑自己的无能。
“不过幸好,最终那鬼将没有能逃出去。”
海蓝默了一会儿,脸上的光明明暗暗:“赤妖真的要卷土重来了吗?”
驭雪抬头望着海蓝。
海蓝顿了顿又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的父母丧命于两千多年前的那场大战,我应该恨她的,的确,在我见到她之前,我恨她,可是,见到她以后,我却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驭雪的手慢慢移着偷偷抓住她的手,见她没什么反应,嘴角轻翘。握了一会儿,摸摸她的头:“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先不要想,以后慢慢会明朗的。”
海蓝点点头,一声咕噜地巨响从肚子传出来。
驭雪瞥一眼海蓝爆红的脸,轻描淡写地道:“我饿了,我想吃鸡肉。”
海蓝瞪起眼睛:“鸡,鸡肉?我,我做?”
驭雪舒服地躺着,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肩头:“不然,我做?”
海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