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钊从青驹背上滑落,摔在冰冷的土地上,被混沌侵蚀的他已经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最深沉的睡梦。
柳沁把罗钊扶起,靠在一边的土墙上,沉默地看着绝望青驹。青驹扭过头去,现在它开不了口,而且它也不想解释。
梦神一脉的力量只存在梦境中,在那里他们远远强于同境界的存在,一旦在他们的感知范围内失去了梦境,他们就会变得异常脆弱。但是他们会进入一种类似虚无的状态,真神之下无人可以感知。
所以,青驹任罗钊被混沌侵蚀,只在最后的时刻救下他。因为它要赌一把,赌那半人马失去了那么多的灵魂之后绝对不会放过一个死神后裔的灵魂!然后就是瓮中捉鳖,只要它进入罗钊的梦境唤醒他的意识,罗钊就能掌控自己的梦境,把半人马捏死。然后它就能得到丰厚的精神力量,说不定还能冲破身上的一些封印,而罗钊则能借其死亡后散发的死亡之气突破,一举两得。
现在,它还在等,等待最佳的时机,等着半人马与罗钊相遇的那一瞬,只有那一刻的恐惧与绝望它可以捕捉到。
至于计划失败的后果……它许下的诺言是保证罗氏血脉的延续,现在罗坚还活着,还有一个老不死的也活着,而且,一次风险都经受不住的,也能成为罗阇的后裔?
罗钊不知道老马的想法,此刻的他也不会想知道,他已经沉浸在了梦境中。他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旁边是关系最要好的一群兄弟,低声嬉笑调侃着大银幕上放映着的烂片《变形金刚4》。
其实大银幕上一片模糊,偶尔闪过几道清楚的汽车人身影,没有人讶异,一切都是那么平常。那么多年过去,罗钊早已经忘却了那些垃圾的情节,夸张的演员。
下一刻,恢弘的音乐响起,是TwoStepsFromHell制作的victory,他生命最后一刻铭记在心中的旋律。这首澎湃的音乐点燃了他多少次的激情,即使被这个混乱的世界打磨了近十年,他的心里依旧回荡着这旋律。终有一天,他将斩尽一切对手,迎来胜利。
高亢的女声响起,罗钊感觉自己的鲜血也跟着沸腾了起来,枪声也响了起来。一个瘦小的蒙面人冲进了影厅,手中冰冷的手枪让人感觉一把刀悬在脖子上。罗钊已经不记得其他的特征了,只有那双血红的双眼时时让他在梦中惊醒,那是最后的疯狂。大片大片的人抱头蹲下,借着黑暗,隐藏着自己的身躯。不过每一声枪响过后,总有一个人再也直不起身体,永远地躲藏在了黑暗中。
身边的一个兄弟身子一颤,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罗钊只感觉自己的鲜血都要冲爆了大脑,高昂的女声还在歌唱,仿佛一只吹着的冲锋号。
战斗在召唤。
罗钊狠狠一脚把座椅踹坏,从上面拆卸下坐垫。在黑暗的掩护下,他从另一侧的通道缓缓向着入口处的蒙面人靠近。
蒙面人毫不知情,继续着自己的屠杀,疯癫的笑声不停从他口中传来。一个方形的黑影从一边甩了过来,他下意识地用一只手去挡住。手上的疼痛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一道身影紧跟着甩过来的坐垫朝他扑了过来。在持枪的手被握住之前,他慌乱地开了一枪。
鲜血在罗钊腹部溅开,染红了浅蓝色的衬衫,罗钊仿佛没有感觉到,正常身材的他瞬间就制服了瘦小的蒙面人。周围躲藏的人开始聚上来,把枪扔得远远的,把地上的人打到昏迷。
罗钊感到了阵阵眩晕,他捂住腹部的伤口,跌坐在地上,在一片的呼救声中慢慢失去了意识……
梦境片片破碎,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混沌。不知道过了多久,斑斓的光线恢复成柔和的白光,新的世界慢慢生成,风格一如这个混乱的世界。
一道黑影矗立在一个峡谷顶端,一柄高出他半身高的镰刀被抱在怀里,冷漠的眼神宛如铅灰色的天空,残破的黑袍被荒原的晚风吹得猎猎作响。
风声呜咽,碎石乱滚。
当上帝离去而群魔乱舞,谁来怜悯你的生命?
我别无所求,除了你的灵魂;
冰冷的双手,为你打开地狱大门;
吾之名死神,而你将终幕于此。
无声的杀戮,不见一丝鲜血,大地支脉荒漠神殿里一道道身影倒下。在荒漠神的国度,他们是万人敬仰的神侍,神的使者,肆意享受着可以得到的一切,当那把没有任何装饰的白骨镰刀划过面前,他们发现自己其实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没有被闪耀辉煌的神殿蒙蔽,那双无情的眼睛已经洞彻一切,手中镰刀随手挥舞,面前的地黄岩壁像块切开的豆腐,露出了背后的天地——领域结合附带空间特性的物质创造出的秘境。
他踏步向前,随意地就像迈进自家后院。
里面的天地只有一座大山,荒凉,荒芜,荒漠。
高大的身影孤独地坐在最高处的神座上,俯身望向进来的那道身影,金黄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轮到我了吗?”
浑厚的声音,伴随着整个世界的颤抖,好似天地一怒:“来!”
一只从天而降的山岳般的手掌遮天蔽日而来。
“如你所愿。”
惨白的骨镰斩落,无形的气刃划过巨掌,穿过高耸入天际的山峰。下一刻,土黄色的手掌从中间断裂,泯灭成碎屑,笔直的峰顶跟身下的山脉分离,倾斜着滑落。神座上的高大人影再没有一丝声息,失去神色的黄金瞳孔安静地望着天空,生命最后的时刻他似乎变回了从前那个宽厚的平原之神。
神座摔落,被高大的峰峦埋葬,斜指天空的峰尖是块孤独的墓碑。
他转身离开,不置一眼,背后,是坍塌,毁灭,死亡……
半人马看着眼前的荒漠神殿,皱起了眉头,怎么会这梦境里会出现这种层次的事物?然后,他看见了那一袭黑袍,毫无声息地走出了辉煌的神殿。
“终于找到你了!”相似的身形让他没有过多的怀疑。
半人马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在梦境中他就是神侍巅峰,即使硬拼虚神初阶也绝不落下风,它已经想象到了它的手捏住了那小子的脖子,在欣赏了他的绝望之后,干脆利落地杀死。死神后裔的灵魂的滋味肯定不同于那些凡人,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留下一些死神一脉的秘技。
它发现自己伸出的手在离黑袍一尺的地方再不得寸进,短短的一尺仿佛隔着天地。一双冷漠的眼睛从黑袍下的黑暗中亮了起来,如果半人马是一般的血肉生物,此刻它已经是全身冷汗。
没有一丝气势和威压,单单是一个眼神,半人马就觉得自己全身都仿佛要崩溃,变回最原始的海参样子。这小子怎么会见过这么可怕的人,还恰好就在它进入的这片段的梦里出现了,它的内心在哀嚎。
它调动全身的力量想要破开梦境逃离,冰凉的触感从脖颈传来,那惨白的骨镰已经勾住了自己的脖子。
“梦神一脉的喽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黑暗里的一双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半人马刚想开口辩解,不过却再也说不出话了,他最后的记忆定格在了那只摄人心魄的半睁的竖眼。
半人马雄健的身躯无力地跪倒在了金色光泽闪耀的神殿前,头颅垂下,夜风吹来,呜呜作响,似乎是它死后的忏悔。
“原来这里是我一个后辈的梦境啊,”黑袍里的人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敲了敲骨镰光滑的骨柄,喃喃自语。刚刚的一瞬间他已经强行吸收了半人马的记忆,而后果自然是半人马的死亡。
“我不是一段留在族中让后辈领悟死神奥义的残缺意识吗?怎么会跑到这小辈脑海里来了?而且还沉没到这么深层,要不是那种混沌气息的刺激还翻涌不出来。难道是本尊留下的后手……”
“外面的罗家竟然破败到这种境地了,连阿猫阿狗都能打它的主意了,当年的那些人族追随者都当了哑巴?”
他忽然有些烦躁,眼神里透出惊人的杀意,手中骨镰一挥,大地应声而裂。刚想把罗钊的意识强行唤出问个明白,就在这时,远处的空间燃烧起了青色的火焰,梦境的空间一阵扭曲,一匹马的身影在里面若隐若现。此刻,若能透过黑袍的那深深的黑暗,我们能看见一张泛起戏谑的笑容的冷酷的脸。
绝望青驹在现实中已经焦急地等待了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发生,只有柳沁的目光里开始带了点憎恨,虽然它并不在意。最后,它失去了耐心,心里估计那胆小的半人马是跑了,它要进入梦境看看情况,顺便唤醒罗钊的意识。
它在梦境里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延续了无数年的噩梦,半人马毫无生机的躯壳就跪坐在他的面前。
“主……主人。”
“哈,好久不见了,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