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的10月,随着南下支队日益打开的局面,太岳区由山西省的中部向南扩展到河南省的北部地区。**中央正式决定把太岳区与晋豫区合为一体,统称太岳区;任命薄一波同志为太岳区党委书记兼太岳军区政委,任命陈赓同志为太岳军区司令员,王新亭为副司令员。太岳区为此重新划分了各地委和军分区的地域分布:
一地委和军分区辖:沁源、沁县、安泽、屯留、绵上五县地。
二地委和军分区辖:沁水、士敏、阳北、晋北、高平、长子六县地。
三地委和军分区辖:浮山、襄陵、临汾、绛县、曲沃五县地。
四地委和军分区辖:获泽、翼城、济源、王屋、沁阳、孟县六县地。
五地委和军分区辖:夏县、平陆、垣曲、闻喜、虞乡五县地。
交通局根据太岳区对地委、军分区的区域划分,调整了各区各县交通站点配置。张天长、岳玫、李达林、解呸留、苗福成分配到第四地委交通分局,孙喜子为分局局长。马孝泉、霍全有分配到第二地委交通分局,分局局长是甘应明。陈妙石留任交通总局做文书工作。
人员分配公布后的当天夜里,张天长带着那几个结拜兄弟来到梁彤住的窑洞,门一推开,带进来的风几乎吹灭了屋里的小油灯,
正趴在炕边小桌上写计划的梁局长抬起了头:“是天长、妙石、孝泉,还有达林呀,来、来、来,有啥话坐下说。”
天长并未坐下张嘴放了一炮:“梁局长,我们有点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梁彤:“有啥话,说吧。”
“梁局长,你对我们是知根知底的,我们是结拜过的讲义气、共生死的好兄弟,打日本我们绝对不含糊,只是有一点小小的要求,能不能别把我们给分开了。”
几个小兄弟也七嘴八舌的补充上了:
“梁局长,说实在话,俺们几个也就是想一块跑交通,一块打鬼子,一块……反正在一块干得更起劲。”
“是的,我们在一起,会比别人配合的更好,任务也会完成的更多。团结起来力量大嘛。”
梁局长笑了:“来、来、来,都别站着,坐下,坐下。你们几个小伙子呐,表现都不错!要说,我还真不想把你们分开,和你们一块吃,一块住,一块干革命,多好啊!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过去,你们结拜起来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自发组织,无非是想在自己的家门口,同生死、共患难,共同保护相互的利益。你们结拜起来对付几个焦狗子,还可以。面对焦家大院,面对石柱峰的日本鬼子,单靠你们几个人能行吗?同志们,不要忘了,我们都是革命军人,革命队伍才是我们强大的集体,依靠这个集体,我们才能取得抗战的胜利。”
“梁局长,我们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你一下子把我们分开了,大家心里难受,看在我们过去的的情义和感情上,让我们几个人继续在一起,行吗。”天长从炕沿边站起来,脸红红地说道。
“天长同志,还有陈妙石、李达林、马孝泉同志,在革命队伍中,我们不能再讲小团体主义了,也不能只讲同乡观念了,它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很多的消极因素,是非常有害的。不是我要分开你们,而是交通工作需要你们,需要你们每一个人在不同的地区开展工作,在不同的岗位上发挥自己的才干,团结起来力量大,我们要团结带动起更多的青年参加抗战。你们不要小看自己,你们是革命的干将,也是希望的火种!你们好比革命的带头人,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要带动一批新同志共同抗战,壮大我们的革命队伍,这不更好吗!对不对!”
不用说,几个小伙子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其实,他们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次分手从感情上来说实在难以割舍罢了。
梁彤看看眼前的小伙子笑了,爽朗地说道:“来,小伙子们,让我们把手握到了一起,共同努力,庆功会上再团聚,好不好。”
天长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接着是妙石、达林、孝泉,共同把手握在了一起,大家齐声喊出一句:“天南地北打鬼子,庆功会上咱再团聚!”
四地委的活动区域主要涉及山西、河南两省交界的六个县地,这片地域情况尤为复杂,日本鬼子占领着主要的城镇和道路,****阎锡山的残留部队,还有土匪武装霸占着各处山头。尽管八路军对独泉、西交等地的土匪、顽军实施了强有力的打击,但中条山战役后的流军乱匪混杂一体,散兵游勇多如牛毛,名号大的还有堠大队、李不春、酒同雷等十几个占山为王的兵匪团伙,这一切都对交通线带来严峻考验。建立南下交通网络,把整编后的晋豫新区紧密联结起来,成为太岳区开展抗日斗争的首要工作。负责岳南交通干线的梁彤局长特意来到四分局所在的独泉村,亲自部置开展这项工作。
向南开辟交通线,首先要通过黑龙潭。黑龙潭位居晋豫交界处,这里有个土匪头目叫“独眼豹”,正是被卢明清用打狗棍戳瞎一只眼的那位纨绔少爷。“独眼豹”原是河南济源的一家豪绅子弟,与一帮狐朋狗友吃喝嫖赌导致家道败落后,凭着几十杆枪进北山当起了山大王,干起了拦路打劫、无恶不作的土匪勾当,自取名号“独眼豹”。前些日子,被八路军南进支队击溃的部分顽军投奔到他的大寨后,其声势越见猖狂。
四分区交通工作会上,梁彤局长仔细分析敌情后认为:“不管困难有多大,秘密交通线都要先行建立起来,交通员作为先行军要利用一切机会了解和掌握沿途的敌伪军、土匪、顽军分布情况,及时上报组织,以便军分区实施下一步的清剿打击行动。”
二十岁出头的分局长孙喜子站立起来:“万事起头难,打通南下交通的第一次行动,我先来,我先给新同志踩踩道去。”
天长一听言道:“分局长,依我看,这一带离我的家乡较近,当地情况我也比较熟,让我和你一块去吧。”
“天长,这可不行,一来,这是一条从未建立的交通线,会有很多意料不到的危险。二来,一个人活动目标小,不容易被人注意。我先熟悉一下沿路的情况,为咱们建立起立脚点再说。”孙喜子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喜子局长,正是这条路危险,咱两人一块去才好有个商量和照应,才能保证任务完成嘛。”天长仍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梁彤局长看他二人争了起来,笑了起来:“有任务抢着上,好啊。孙喜子,依我看呀,你是一位富有交通经验的老同志,带上天长可以尽快给交通工作培养出得力人才来。现在交通线正一天天延长,需要大家加快工作的节骤,我看,你们两个一块去,更好!”
第一次开辟晋豫交通线的任务就这样定下来了。
一条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的古道从独泉村后蜿蜒前行:出三里沟,过四道河,翻五虎梁,攀上六丈崖,折过七里番,爬过八里背,跳过九道脊,迈过十里坎,这才来到直起直落的铡刀缝。从这里登上曲曲折折的石人山,跨过险峻陡峭的仙人桥,白云隘的山风迎面刺来,如刀割面、似鬼袭人,稍不注意就会坠下三十里长坡。走过这段艰险的路程总算来到了巍峨的大岭头。大岭头也叫蛤蟆岭,是八百里太行山的南端起点,山坡上布满了数不清的石形蛤蟆,它与著名的王屋山相对而立,峰峦入云天、野谷百丈长,千百年来一直阻挡着当地民众出行的道路,优美动人的“愚公移山”故事就发生在此地。
有首民谣唱道:
太行王屋立云间,七拐八弯十九曲,
爬坡过岭如登天,下山跳岩如摘心,
脚板磨掉两层皮,腰板累断筋三条,
蛤蟆呱呱岭头唤,月光底下睡路人。
天色渐黑,喜子和天长经过长途跋涉逐渐靠近了黑水潭。刚才过山口被风吹得透心凉的身子又热了起来。俩人前后相隔约百多步,喜子拄了个棍子在前探路,天长随后悄悄跟进。按交通工作的要求,传递的指令文件已分别牢牢的记在他俩的脑子里了,这叫口头文件。
行至铡刀缝峡谷,谷底小溪潺潺流淌,清澈见底的水潭游动着无数的小鱼,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大小巨石杂落其间,花草树木便在那石缝石间摇起了多姿的身影,几只小鸟鸣叫不停,点缀着峡谷风景分外诱人。
一块褐色的巨石横亘路旁,石旁三丈开外就是商汤王为民祈雨来过的黑龙潭。这黑龙潭神秘莫测,每逢天旱,百姓都会从四面八方赶到此地求龙拜雨,把大量的祭品抛进深潭,把大石头咚进深水潭中,以此唤醒贪睡不起的黑龙,请它享用祭品,行云布雨。
喜子边走边看来到巨石旁边,那石后突然冒出俩端枪的土匪:“站住,到哪搭去?”喜子一看,这怕什么来什么,听那问话声像河南口音,即装作害怕的样子说道:“别开枪,别开枪,俺是咱河南济源的,出来逃荒这多天了,回家瞧瞧爹娘去。长官、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放俺过去吧。”
1942年的河南省战火连天,灾难重重。在日本鬼子不断发起的清乡扫荡中,很多老百姓都进了北山,来到山西地界逃难求生。有那会点手艺的四处寻点生计,有力气没手艺的就下煤窑干起那没白天没夜晚的苦力活,也有那昧良心的干脆当土匪、干起强盗的勾当。眼前的土匪就是后面哪种人,为了自己能吃点残汤剩饭,为“独眼豹”卖起了小命。
“你还是个孝子哪,中,有钱孝顺爹娘,就先孝敬俺这长官吧!”这土匪涎着脸向喜子要起了买路钱。
“大哥呀,咱乡里乡亲的,穷得一文都没有,要不,俺这有点好烟丝拿去和弟兄抽吧!”喜子伸手掏摸了一阵,把身上带的烟丝袋子掏了出来,拈起黄黄的烟丝让为首的土匪看了看。
土匪眼见喜子穿的破旧衣服,两手空空的连个包袱褡裢都没有,实实在在一个逃难人样,拿起那烟丝闻闻成色还不错,开口道:“中,遇上你这么穷老乡,过去吧。”
“大哥呀,咱乡里乡亲的,俺还想多问一句,你这前面还有人挡道不?”喜子机智地打听上了。
“你还扯不完的啰嗦。”
“大哥,你就给指点一下,下次俺来再给你带点好烟丝。”那年月,有钱都买不着好烟丝,这孙喜子自己不抽烟,可知道时时处处收集烟丝,把这当作了跑交通的武器,今天,果然派上了用场。
“中,给你说吧,这山道的南面还有一道卡,发现过路的有啥好货色,马上就会飞报到大寨,像你这样的零散客,有钱给钱,没钱打一顿踢走就中。你顺道再往前走吧,有人拦,就说是俺黑牛的穷亲戚,也许放你一马。要不等到天黑撤了岗,你再放开步子走吧,没人管你走路啰。不过,你可别跑到那深潭上面去。”
“咋不能走哪呀?”喜子装作不懂紧着问了一句。
“会勾你命的,快滚吧。”
“多谢,多谢,还是老乡有缘哪。”
喜子看这土匪带着那喽罗哼着曲子走了,这才取下了头上的脏毛巾,抖了抖,重新系在头上,向后面看看,走向前面的山坡。
远远盯着动静的天长这才松了口气,这是个平安的信号。看看四周没有什么异常后,他才走向前与喜子碰了面。眼瞅着土匪们要撤岗了,俩人商量一番决定天黑下来后再行动,尽管险峻的山道上走夜路会有极大的危险,但为了文件的安全传递,也只有这样做了。
果然,当晚他俩在山道上再没碰上一个土匪,只是黑漆漆的夜路让他们吃尽了苦头,时而攀越一个又一个半人多高的石坎,时而穿过扎人的灌木丛,身上碰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褂子也被扯出了许多的口子,等爬到蛤蟆岭出了土匪的活动区域,天近黎明。
站在高耸的大岭头向河南大地望去——尤如天上俯视大地一般:山下的平原被轻纱似的雾气笼罩着静静地铺展开来,天际尽头一条栩栩发亮的玉龙镶嵌在大地上,那是什么?那就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啊!东升的红日正从那时隐时现的巨龙身旁冉冉升起,霎时间,身后的山峰披上了金色的外衣,在无边无际的云雾之中映射出动人的光彩!
真好看,太壮观了,简直就像人间仙境,就像到了玉皇大帝的天上宫殿!他二人都不知用什么词来表达自己的感慨了。
“哎,天长,你知道吗,八路军的朱德总司令也来过这地方。”孙喜子高兴地说道。
“是吗,啥时候,这地方他也来!”天长有点不信。
“这可是前年1940年的事啦,朱总司令来到了获泽,他要过黄河去洛阳会见***的卫立煌将军商讨抗日大事。由西北经过析城山来到这里后,可能也是站在这个地方巴,他被眼前这片壮美的景色触动胸怀,当时就写下一首七绝诗词《过太行》,那诗文采漂亮激情飞扬:
群峰壁立太行头,天险黄河一望收,
两岸烽烟红似火,此行当可慰同仇。”
“两岸烽火红似火,此行当可慰同仇!好一个**八路军大将军的英雄豪气,写得太好了。喜子大哥,我知道**是打鬼子的英雄好汉,是和结拜弟兄完全不一样的组织。我想申请加入你们这个**,不知行不行?”天长激动地提出了心中的要求。
孙喜子紧紧拉起天长的手,动情地说:“好啊,怎么不行,应该说是我们的党,**是工农的党,革命的党,是以人民利益为重、以共产主义事业为最终奋斗目标的政党。**领导广大民众打击日本帝国主义,就是要吸收像你们这样的热血青年。你说得对,**与烧香磕头的结拜弟兄是不一样的,每一个加入者都应该是优秀的革命战士,都要经过党的严格考察、考验的。我愿意接受你的申请,回去后向组织汇报,不过,你要亲笔写出自己的入党申请来,准备接受党组织的培养和考验!”
“我一定接受**的培养和考验,一定努力完成好这次任务!”天长像回家似地找到了一生奋斗的目标。
当天,喜子带着天长下山寻到济源的小庄,与豫北交通站的鲍勇站长取得了联系,他二人早年就认识,熟人相见自然高兴地握紧了双手。喜子向他传达了太岳区成立的消息和各军分区及地委区域的划分,明确了河南的济源、王屋、沁阳、孟县与山西的晋城、沁水、获泽共同组成太岳区第四交通分局的部署。
天长具体传达了太岳区要求岳南与豫北两地携起手来,尽快摸清和补建连结两地的交通站、网,为晋豫边区开展抗日工作提供联络保障的任务。
晋豫边区交通工作合为一体的决定,让身材敦实的鲍勇站长高兴得跳了起来,他情不自禁地说道:“中,有获泽的高山大岭为依托,这进、可以向广阔的中原大地发展,这退、有我们的太岳根据地做后方,今后咱们打日本鬼子就会更加主动了。中啊,说不定咱们的八路军将来还会从这里打向全中国呢!”这话还真让他给说准了,几年后从太行山起家的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时,太岳军区的陈赓将军果然从这里率领太岳兵团强渡黄河,跨越陇海铁路,杀向河南的伏牛山区,两支部队相互策应,似利剑挑开了解放战争的宏大序幕。
鲍勇也向孙喜子汇报了豫北的交通工作:“除了眼前的小庄设有交通站,在济源县城还开设了家买卖蚕丝的商铺,表面做生意暗地里负责传送文件和情报,人员有七个。最近,鬼子反复扫荡清剿,敌情比较复杂。我建议豫北与分局的联系还得设立备用交通线,以防发生任何不测。”
“好,这里的情况我会上报总局,目前,咱们首先保持好独泉、克井、小庄的交通路线,同时,也可以想办法从蟒河向王屋方向开辟一条新的线路,具体如何做、如何联系、如何确定地点、等待交通分区统一部署。交通工作人员,一个是你们自己物色培养,另一个是分局抽调干部支援这里的工作。”喜子有条不紊地安排布置了今后的工作。
完成了晋豫两地的初次交通联系,喜子和天长长舒出一口气,返回时直接采取夜里潜行的办法通过蛤蟆岭。他俩好容易爬到山头,却在九曲十八弯的十五里坡遇上了大雨,浇得浑身湿透好似落汤鸡,跌跌爬爬地过了南卡,仍不敢停下来,无论如何要赶在天亮以前摸过土匪的北卡。
前面就是铡刀缝峡谷,漫天大雾从谷中袭来,笼罩着峡谷内外。那雾白丝丝、轻渺渺,挥之不去、裹抱不起!探路的天长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劲啦,走了半天,好像还在原地未动,坏事了,准是遇到鬼打墙、绕起圈来了!
凌空摇曳着一颗大树,对了,这好像是龙潭坡上那颗高高的龙爪树,此时,若隐若现的龙爪活灵活现悬浮在空中好似要当头抓下。别看了,赶快选择咋走吧!树的左边?右边?对,向左,应该是向北。他高一脚、低一脚地摸索着走了出去,好像是在上坡,四周仍是无边无际的迷雾,天长急了,摸起地下的两块石头敲了敲,没有回应,轻轻喊了声喜子,也无人应答,难道,自己走远了吗?两人曾有约定,一旦遇到特殊情况分开后,自动到下一个联络点等待,或者直接回交通局报告。寂静的山谷令人感到无比的恐怖,天长想想,还是按计划独自前行吧,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一定要安全回到交通分局。
弥漫的大雾逐渐露出些许亮色,迷雾中有人在晃动,是喜子,不对,好几个身影,是土匪!他转身就走,不料身后一声喝叫“谁,干啥的!”一条长枪从雾气中闪现出来,天长闪过逼近的长枪,顺势一脚踢倒了那个土匪。
“嘭”土匪惊慌中扣动了扳机,枪声回荡在山谷中,久久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