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天才,总是那么的让人羡慕嫉妒而又令人无可奈何,无论是在什么方面,读书也好,习武也罢,修行更是这样。
常人花费几年时光,耗尽心神才能得以疏通百窍,届时,还来不及欣喜,抬头一看,却见所谓的天才,不费吹灰之力便走在自己前边,其中有志者,更是早已远去,不见踪影。
现实总是如此伤人,人生更是如此的艰难,但亦不可因此而停止前行,只有不断的前行,来日蓦然回首时,才能发现自己苦苦追寻的,早已在路上。
修行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一个人可以通过冥想滋养壮大神念,相反,若长时间松懈,神念亦如无根之水,会逐渐溃散于天地。
修行当以勤为本。
闻人无乡在修行这方面,虽说是天赋异禀,但在却谈不上如何刻苦,在包子铺坐伙计的四年里,虽有每夜冥想凝神的习惯,却是抱着一种顺其自然的心态在得过且过,甚至可以说有些懒惰,似是早已忘记了当年在青埂村时立下要仗剑走天涯的宏愿。
尽管如此,天才毕竟是天才,懒惰的天才亦能可耻的走在别人前边。
当闻人无乡感觉心神疲倦时,知晓自己快要到达极限了,便不再坚持,睁开双眼,结束了冥想。
他不知道自己冥想了多久,不过想来成绩应该不错,因为天已经黑了,然而坐在操场上却不觉昏暗,武道院内外红烛漫天,四处灯火通明,反倒宛如白夜。
此时,操场上仍在闭眼冥想的人已然不多。
闻人无乡在举手示意教习自己结束了冥想后,趁机看了一圈周遭,看不见苏不语和李风吹两人,下意识的猜想两人可能会去何处。
在这之外,闻人无乡还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影,文试结束后先他一步到达后院休息的另外两个人——在池边与荷花共赏的持扇少年和坐在树下满脸秋色的黑袍少年。
这两人倒是颇有些棋逢对手的味道,不知道两人谁更为厉害些?闻人无乡心里想着。
闻人无乡按着野史传记里的套路,暗自将毫不知情的两人定位为宿命之敌,好在,还未等他为两人谱写出一段段的可歌可泣的故事,一名年轻的教习便来到他身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年轻教习拿着笔和本子,看了看闻人无乡呈在手掌中的木牌,迅速记录下信息,然后将他扶起来,轻声说了句:“随我来。”
今年的秋季冷得有些不讲理,入了夜更是如此,闻人无乡小幅度的动了动被冻得有些发硬的关节,然后随着那名年轻的教习,不做声响地来到操场边上的一张案桌前。
桌后坐着的年轻教习伸出手,说道:“你好,麻烦归还号牌。”
闻人无乡将代表自己身份的木牌交了上去,年轻教习看了眼,核对桌上的本子上记录的信息,问了句:“闻人无乡?”
闻人无乡点了点头。
年轻教习见状,微笑道:“恭喜你完成了招生考试,请回去休息一夜吧,明日响午过后再来,到时院门前会贴榜公布录取结果。”
闻人无乡朝教习作揖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
闻人无乡离开武道院正门后,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途中若是听见声响时,他便驻足仔细听辨,几经反复,却始终听不见苏不语的哀嚎或是李风吹那稍显彪悍的声音。
哎,想来他们应该是回去家中休息了吧,毕竟天气已经晚了。
闻人无乡在心中叹息道。
行至凌心湖畔那座小桥,闻人无乡听觉对岸不时会传来马嘶声,抬眼望去,对岸有几辆马车在守着,似是专程等候结束完武道院招生考试的考生们。
此举倒是颇为精明。闻人无乡心里赞叹道,随即过了桥,随意挑选了一辆马车就走了过去,不一会,便来到了马车前。
殷勤的车夫见闻人无乡主动上前,连忙将矮凳放在草坪上,将他扶上车去,随即放下车帘,亦不做询问,默默静候着客人发话。
“劳烦替我寻一处客栈。”
“好嘞,大人。”
车夫听见吩咐后应了声,随后一扬鞭,拉车的驽马用前蹄踩踏了几下草坪,车夫缰绳一勒,随着一声马嘶,马车缓缓掉头,踏着夜色,驶进了城东的街道。
车内的闻人无乡脸上挂着疲态,稍微有些低垂着头,眼神迷离,不知心里作何想法。
未几时,马车便停在了城东的一处客栈前,此间名唤福来客栈,是距离武道院最近的一家。
车夫拨开车帘,立于车下屈身道:“大人,到了。”
闻人无乡下车后,抬头一看客栈牌匾,心想这车夫倒是实诚,微笑着付了钱银,转身走进福来客栈。
……
深夜,福来客栈,三楼,丙号房。
夜色幽深人未眠,房内红烛照无人。
昔日的书伢儿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父亲总喜欢在院里吹寒风,此时的闻人无乡也不明白,只不过是不明白他自己为什么会出来阳台吹冷风。
秋季的夜晚要比白天冷得多,虽然闻人无乡穿着厚实的棉袍,但秋夜的风似乎有些不讲理,喜欢悄无声息地钻进袖中,他被冷得有些发抖,却又舍不得离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种荒唐的情绪。
今天文试的考题是早已辩论过的,冥想考核的成绩不算顶尖亦属优秀,此时不是应该心满意足的睡上一觉,明日带着笑意去看放榜吗?
按理来说应该是那样才对。
闻人无乡心里自问自答,他倚在楼栏之上,心里却有些堵得慌,闭眼寻思,又找不到缘由,毫无来由的烦躁像极了秋夜的风,蛮不讲理。
那夜里的风阵阵拂来,他的手肘剧烈抖动了一下。
真有些冷啊……
闻人无乡嘴角带着点笑意,冷归冷,心里却多了些畅快的感觉,胸口亦没有先前那般堵得慌。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那是一份怎么样的意境?他的脑海中忽然流淌过这个问题。
“别说天涯路了,我连浮动山城都望不尽。”闻人无乡摇了摇头,自嘲道。
事实上也是如此,福来客栈三楼并不算太高,视野并不开阔,而且城东属郊区,产业相较山城其它地段要少得多,到了晚上,城东黑压压一片,并不像城南城北那般灯火通明,明亮如昼。
“我的人生啊,未来会是何种模样呢……”闻人无乡轻声自语,然后卷了卷袖口,因为着实有些冷。
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情绪,闻人无乡原是想大声呐喊出来的,最终却仅是化作一句低语,也许是平时里谨慎惯了的缘故吧,他并不敢如此放肆的扰人。
视野里一片漆黑,仅有几处亮着灯火,看不见天涯路,看得清的只有一些斑驳的黑色轮廓。
那是摇曳的树影?那个方向的黑影是武道院的藏书殿?那处明亮的灯火是城主府的吧?苏不语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闻人无乡胡乱想着不着边际的东西。
城东漆黑的夜景,与他苍白的人生倒有那么几分契合,记忆里明亮如画的青埂村被烧成了眼前斑驳的黑影,在浮动山城住了四年,看得见的灯火却少得可怜。
闻人无乡眼前的夜景突然变得有些涣散起来,而且眼皮亦有些沉重,也许是夜太深了。
困意骤然袭来,眼帘几开几合,在重重的打了个哈欠后,闻人无乡终于选择了离开阳台,进屋熄了灯,躺在床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