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订在一个很宽敞的大雅间里面,正面墙壁是一幅镏金装裱的黄山云雾图,地上铺着一层绵软的羊毛地毯,一大张蒙着金黄色绣龙丝绸餐布的实木圆餐桌居中陈放,桌上整齐摆放的镶金餐具和玻璃水杯闪亮夺目。旁边是卡拉OK音响功放,超大的等离子电视机悬空挂墙上,显得很气派。一侧是一长圈的皮椅,以供娱乐时休息。再一侧是一间小型的茶室,尽里头则是洗漱间。
吴童冷竣的面孔也不禁有些动容,心想徐宝辉倒是排场,至少没亏待这帮老同学。
雅间里头已经有六、七个人围坐一起,主要是混得还算体面的同学,都在兴高采烈叙着旧。吴童和大家一一打了招呼,一起落座,等着尚未露面的徐宝辉。
一会儿,李志刚匆匆进来,说大家先开席吧,徐总和市里几位领导谈事情,时间还没准。
于是乎,大家留了主座上席,哄然站起来,举杯共庆久别重聚,气氛越发的热闹活跃。豪华的大包间里面,觥雠交错,推杯把盏。黄灿灿的啤酒、清冽通透的白酒,还有女士们享用的红酒、可乐、雪梨汁,随着诉不完的衷肠,洒洒畅畅地流进大伙儿的体内,唤醒了沉睡的记忆,更刺激了语言细胞的蠢蠢出动。
大家的话很明显得多了起来。
“还是吴童好啊!”有人说。
“怎么说?”吴童很惊诧。
“这还用问吗?蹲机关呗,有权有车,逍遥清闲,”这是做企业财会主任的孙靖。
“他们安全机关,不清闲吧?噢,吴童,我说得不错吧?他们可是共产党的心腹,得时时刻刻盯着****、******主义的家伙。”
旁边的电视台记者车新权威地予以纠正,猩红的眼睛有些迷糊地瞪着头顶的绚烂的五叉圆球吊灯。
“哎呀,车老弟,现在哪还有什么***的,什么间谍哪?吴童这警察当的轻松啊,是不是呀?吴童……吴童……”
一个同学用手轻拍着已面无表情的吴童。
“当什么警察呀,你当年学习那么好,脑筋转得快,又这么多同学朋友,还不如咱一块合作,赚大钱哪,”这是开洗浴中心的徐明。
“张民,还是你厉害啊,当年上学时也没看你像吴童那么用功卖力,现在也就四十吧,已经做到市北区法院的副院长了。来,来,咱弟兄再喝一杯,恭喜恭喜。”
这话立即得到响应,说不清的面孔、纷纷扬扬的手,还有冒着泡沫的酒杯涌向了那名叫做张民的老兄。
“嗨!我这算什么啊?吴童,吴童,醉了吗?你同桌……黄华,人家已经是市委办公厅副秘书长了,听说马上就要放到区;里干一把手啦,嘿嘿,那前途不可限量了就。”
张民的口气酸溜溜的,从人群中挣出一只正滴答着酒珠的手,向吴童这边频频戳来。
吴童面色酡红,视线有些迷离,耳际的呼唤有些虚无飘渺,好象遥不可及,他置若罔闻地自顾着喝酒,一杯又接一杯,眼前来回晃动的人影慢慢和灯光融化在一起,变成混沌似的一片。
依稀里,谁大喊一声黄秘书长和徐总来了,像一把钢锥猛地扎入吴童混沌的意识里。他微微撑开一线眼帘,白花花、迷瞪瞪的眼前好象是人们纷纷离座,迎向门口的两个模糊的人影,然后人群跳跃着、喧闹着、簇拥着渐渐走近。
吴童只觉头重脚轻,无力地歪倒在宽大的椅子上,他已经看不到徐宝辉和黄华志得意满的脸面,但是数不尽的扑向徐、黄二人的奉承话却在房间辗转一圈,获得二人慷慨大度的认同后,又不遗余力地拼命钻向吴童的耳朵,偏偏耳朵却在混沌中挣脱了束缚,似乎提早恢复了官能,呼呼然的尽数承受。
不知经历了多少溢美之辞的围追堵截之后,徐、黄二人觉得有些兴味索然,人们也意识到该暂时调剂一下话题,毕竟人的肚肠有限,褒扬之词不适合一次灌得太饱。
沉默似乎是对主人的大不敬,为填补空白,于是有人谈起了昔日的老师们。
“听说,高二时教英语的张老师突发脑血栓,抢救过来后半身瘫痪了。唉,当年他倒挺敬业的,人也和善,哪知才五十岁出头就得了这病!他儿子还正上高三呢,明年就高考啦!”
纷乱中,传来一阵唏嘘之声。
吴童努力撑开眼睛,模糊不清地问道,谁,你刚才说谁瘫痪了?有人重复了一遍,是教英语的张老师。
不知谁笑嘻嘻地对徐宝辉喊着,徐总这里面你最有钱,看来你得伸出援助之手了。
徐宝辉白胖的大手摇得像拨浪鼓,很深刻地说有钱归有钱,也不能管谁都给啊,市场经济嘛,讲的是平等互利,我给他援助,他给我什么呀,这世上好人就是随便当的吗。
众人哈哈大笑,连叫精彩、精彩。
继而是一阵热烈的划拳喝酒嘈杂声,张老师的话题很快就被更为浩大的美国911恐怖袭击的话题所取代,在座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对原本陌生的恐怖组织产生了强烈的的愤慨,对遥远的美国人民更是充满了国际主义的人道关怀,好象都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纽约灾区,去奉献自己博大的爱心。
当晚,吴童没撑到聚会结束,就抱歉地同李志刚、徐宝辉等告辞。吴童踉踉跄跄地回家,妻子很诧异,帮他拍打后背吐了个一塌糊涂。
这个晚上对吴童来说是不开心的,酒精的麻痹令他很快就沉入到了梦乡。
然而,对“靖海行动”专案组来说却是一个不眠之夜,是一个振奋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