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迎面过来,笑着打招呼:“这里不冷吗。咦,咋还需要拄拐杖吗?”
夏雨凌微微欠身,嗨了一声。
也微笑说:“你怎有空过来看我?”
林建回答说正好路过,见夏雨凌依然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的她更有一种特别的清新脱俗。
林建问道这几天在家过得怎样?
夏雨凌说已经请假在家休养了近一个礼拜,就是看看书和电视,整天无事可做。今天觉得有点闷了,就出来透透气,不觉间就到这里来看看大海。
“我在这正觉得无聊呢,不想这么巧,你竟也过来了,”她挺开心的样子。
林建觉得心里头甜甜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转头向西方天空望去,只见在那此起彼落、连绵不绝的城市屋脊的上方霞光四射,晚霞将整个西方天空渲染成红彤彤的一片,像一幅浸润了造化神奇的美丽蜡染。再翘首东望,辽阔的海面上波光粼粼,遥远的海天相接之处缕动着袅袅而起的暮霭轻烟,渺渺飘散,如诗如梦般地萦绕着一抹抹海天的碧蓝和一叠叠涟漪荡起的银光,显得迷濛又空灵,真营造出一片绮丽的梦境。
夏雨凌轻轻闭上眼睛,尽情地呼吸着这挟裹着芬芳的花香和潮湿海风的空气。
她轻声说:“这里的环境真好,花草芬芳、绿树掩映,树是平常的树,花是平常的花,却有一种朴实无华的美丽。”
“是啊,的确很美,”林建望着夏雨凌,很自然地接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也有种陶然于中的感觉。
夏雨凌的脸上隐现出一丝忧伤,低低说:“每当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过来走走。”
林建点头,转过头来问:“你有什么烦恼吗?”
一转念就明白了:“哦,你又在担心你爷爷了,放心吧,他会平安的。”
林建见她仍不开心,想了想便笑说:“你们女孩子都多愁善感,就连落花流水这类不搭边的事,你们看了都爱胡思乱想,到头就搞得自个不开心。”
夏雨凌没吭声,林建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一会,不禁也叹口气,很认真地说:“说真的,相比很多人来说,你应该是很幸运的。学历高,长得好看,工作也不错。不像我们这些干国家安全的,工资不怎么高,身上还担着那么大的责任。”
林建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不该跟她说这个话题。
赶紧又微笑了说:“你看看我,多乐观哪。吃得好,睡得好。人人都有烦恼忧愁,只有学会抛开那些无谓的包袱,才会快乐”。
夏雨凌长长的睫毛微微地眨动,身子也稍稍侧动一下,用那双美丽眼凝视着林建。
半晌,突然淡淡一笑:“你说得对。其实,我刚才是随便讲的,我没什么烦恼啊。”
静了一会,她问林建:“对了,你刚说你们压力挺大,我也觉得国家安全这事好大的,你们责任蛮重,你怎会选择干这一行呢?说真的,我一直觉得你不太像警察,你身上有种书卷气。”
她很小心地瞧了林建一眼。
“是你自己的选择吗?”她低声问。
林建点了点头:“嗯,以前也有人这样说我。我在北京上学,毕业前市安全局过去找我谈话,问我是否愿意到安全局工作,那时还真不了解他们是干嘛的,想法很单纯,就觉得名字很酷,就试着参加了考试和政审,结果就过了。所以说起来,我干么选择这行,真实平淡无奇得很。”
“这样回答没有让你失望吧?”他偏脸瞧夏雨凌。
夏雨凌轻轻一笑,说:“意料之中。大家都是普通人呀。如果你硬说自己的选择是基于多么崇高的理想,多远大的抱负,那才让人敬而远之呢。不过,我还是能感受到你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对吧?”
林建听得心里飘飘然,便也笑了:“多谢多谢,过奖过奖!”
“但是,坦白说,认识你之前,我总觉得干你们这一行的很神秘,挺难接近的。”
夏雨凌轻轻地挥挥手,驱走了飞舞在眼前的一只小飞蛾。
林建嗯了一声,很平静地说:“你说得没错,我们这行的确涉及很多国家秘密,因此很多时候要保持沉默,做事也要低调,不像有些机关单位那么风光张扬!”
突地咧嘴一笑,瞧了夏雨凌一眼,问:“不过,你感觉现在正在你面前活蹦乱跳的我,也很神秘吗?”
夏雨凌笑着摇摇头:“好一个先开出答案的问话啊。还好吧,至少你并不让人望而生畏!”
她又微微一笑,“而且,现在看,还挺好相处的。“
林建哦一声,笑了起来:“呵呵,谢谢你对我的评价!”
很快,他敛起笑容,很正色说道:“说真的,有很多人对我们这个职业有误解,他们或者以为天下太平,我们无所事事,或者以为我们上天下海,无所不能,还有些人更离谱的,觉得我们是政治特务,整天侵犯公民隐私。”
夏雨凌正用手向后捋着头发,听了林建的话,她轻轻转过了身子,把胳膊搭到椅背上,支起头来静静注视着他。
“这是因为大家不了解你们的缘故吧,”她轻声说。
短暂的停顿后,她脸上漾起一抹浅浅的笑,“那能告诉我,真实的你们是什么样子吗?”
林建缓缓地别过脸,却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感觉四周好安静,回头见夏雨凌还认真地瞧着他,显然她很期待他的回答。
林建不觉有些动容,说出来了隐藏在心底的话:“真实的样子?行,我来说说,国家安全机关的干警绝不是没事干,也没渲染得那样神通广大。我们就一群普通人,有朋友,有家人,有快乐,也有烦恼。我们的工作不抽象,也不神秘,我们每天都过得实实在在,我们抓的间谍分子是活生生的,还有我们要防范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窃密者、叛国者,还有分裂国家的民族分裂分子、恐怖分子,还有企图颠覆我们政权的境外反华势力、敌对分子,他们更不抽象!他们具体得可以不必使用飞机大炮,却能够渗透进人们的内心,吞噬掉我们的信仰和理想,直到把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腐蚀、坍塌!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再加上这几年‘玫瑰革命’,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单一的平头老百姓也许没有切肤的痛楚,但是一个主权国家却实实在在承受着后果,试想谁愿意看到我们的国防军事和科技实力被削弱、国家被分裂、政权被颠覆,人民变得颠沛流离?谁愿意我们的祖国重蹈覆辙,变成大国的殖民地和附庸?谁又愿意自己和亲人没有尊严,非要依附别人才能活着?”
林建几乎一气呵成,不禁惊讶于自己真得热爱这份工作,这份热爱甚至超乎他自己的想象。
夏雨凌很安静地听完林建的长篇大论,似乎已读懂那些抽象而晦涩的表述,这些表述即使在书本上也很少有过。
她淡然一笑,轻轻说:“我感受到了,你热爱自己的工作,也会坚守你的职责。”
“既然我选择了这份职业,就须坚守这份使命。即使这份使命守得孤独,守得寂寞,甚至不被别人所理解,但我能感受到它的意义!”
林建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能理解,这是你的使命,是你的追求,”夏雨凌恬静地注视着林建,两粒宛如黑珍珠般的眼眸里映着一涟涟柔和的波光,“人们常说‘大音稀声,大象无形’,其实这种不为名利、不求虚荣,默默无私的奉献才最令人敬佩!”
林建有些惊诧,他猛地转过脸,怔怔地望着她。
夏雨凌有些惊惶,低声问:“不对吗?”
林建直直地看着她,无置可否地笑了笑。
夏雨凌恬然一笑,好像已读懂林建的意思。
天色渐深,夕阳在收起最后的一丝余晖,林建恍如苏醒。低头看看手表,笑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现在眼前只有平静的大海,没有滔滔奔流,但眼前的落日同样残忍。”
夏雨凌笑问那又怎样呢?
“挺晚了,你赶紧回家吃饭吧!”林建提醒说。
夏雨凌轻轻揉揉坐久有些麻木的双腿,一手取下身旁的小拐棍,微微笑了笑,“我妈不回来吃晚饭了,她晚上和学生做病理实验。”
林建哦了一声,踌躇着该怎么接话。
夏雨凌显然犹豫了一下,她轻声说:“我请你吃晚饭行吗?那天,幸亏你及时送我到医院,还一直没谢你呢。”
林建忙摆手,说:“不用客气的,你还不是因帮人而受的伤?助人为乐,人人有份,我送你是理所应当嘛。”
又笑了起来,拿了个戏腔:“区区小事,何足道哉!”
夏雨凌也笑了,脸上有些微红,随即闪过一丝孩子气的狡黠,“但是你已经耽误我回家做饭的时间,让群众饿肚子,似乎不是人民警察的作派吧?”
林建不觉失笑:“我还第一次发现,原来你也会耍赖。好!恭敬不如从命!”
林建靠近夏雨凌,轻轻搀扶她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