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听罢,长剑立时停驻,气势内敛,而力道回收,漫天神佛仿佛在那刹那之间,各自归位,化作虚无,烟消云散。
然而那元无极,此刻却已然被剑意所控制,根本无法停止自己的杀念,手中血红色长剑竟仍然疯狂舞动,向着江寻猛然刺来!
“江寻小心!”
“放肆!”
仿佛有几个人在呐喊,电光火石之间,白云升长老已经挡在那元无极身前,以自己的身躯抵挡了这一剑。
同时他袍袖一挥,一股无形力道轰然而出,有如水波涟漪激荡,扫过那元无极。
那元无极力道万钧的攻势,竟然在片刻之间便消弭于无形之中。
而他的神智也恢复了许多,整个人渐渐散去了血肉衍生大法,恢复了常态。
但他眼神之中的杀意,不但没有丝毫消退,反而越发炽烈,如同地狱之火熊熊燃烧,盯向江寻的目光,仿佛要将他杀死一千遍一万遍!
江寻却不以为意,轻轻一笑,抱拳道:“承让。”
丝毫不忘礼节,风度如常。
但他的眼神,却望向擂台之下。
他刚才听到的那两声小心提醒之语,正是来自两个方向的两个人。
那是韩牧云和柳闻莺。
江寻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暖流。
他或许对世人的眼光毫不在意,但并不表示他看不到别人对自己的好恶。
这一刻,江寻感觉到,自己终于还是有了两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之人。
相交之道,存乎一心。
江寻感到漫漫人生之中,寂寞似乎少了几分。
“比试结束,两位请退下擂台,观赏另一场比试!”
白云升冷哼一声,对江寻元无极二人说道。
江寻不去理会元无极的神色,向着擂台下方走去,讽刺地想到,自己刚刚承认的两个好友,却要在这里一决雌雄了……
此刻的诸多弟子却是议论纷纷,适才那一战,可谓是精彩无比,惊险万分,整个外门弟子竟在那一个片段,无不为江寻心惊胆战,竟都生出几分认同之意。
当江寻默默无闻修炼之时,无人问津;当他韬光养晦百战百负之时,人人嘲讽;甚至当他逐渐显露自己真正实力之时,多少人也仍然在暗自痛骂,怀疑他使了卑鄙手段,为人无耻。
然而他都安安静静地承受了下来,如今却已经成长为能够与元无极这等天之骄子硬碰硬对抗,而丝毫不落下风的高手。
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人生的成长就是在不经意间。
众人各自感叹,各自励志,激励自己,至于回家之后是否会如实执行,那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那些长老却也一般在议论纷纷,讨论的自然是江寻和元无极二人这一战。
但最后结果,却尚无定论。
此刻,江寻望向擂台之上自己的两个好友,粲然一笑。
两个人也都望了他一眼,轻吸一口气,昂首而立,拱手行礼。
“请。”
天元之战,韩柳之争,拉开了帷幕。
然而众人却无不觉得,二人自然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二人的武道修为,功法武技更是精彩纷呈,绚丽夺目。
但与江寻和元无极一战相比,却少了几分热血沸腾之意。
这却不是说,韩牧云和柳闻莺,就一定比不上江寻或者元无极其中任何一人。
而是战斗意志的不同,战斗风格的不同。
韩牧云如同风之无形,云之无常,身法迅捷敏锐,来去自如,剑法更是如同行云流水,笔走龙蛇,美妙,舒展,令人赏心悦目。
而柳闻莺,却是如水之灵动,木之生机,一招一式之间充盈着澎湃昂扬的生命力,如流水潺潺,如古木参天,虽强悍无比,却也给人美轮美奂,生机盎然之意。
如果说元无极代表了剑道死的极致,那么柳闻莺则正好相反,将活之一字演绎的淋漓尽致,圆融完满。
柳闻莺斜斜一剑刺出,有如参天古木枝桠横斜,刺入天际之云,瞬间便将韩牧云的一招白云苍狗破掉,然而韩牧云似乎根本不受影响,立刻变为一招风声鹤唳,剑势急转直下,疾风迅猛,锐啸如雷。
两人斗到激烈之处,剑光霍霍,声势冲霄,一个白衣如云,身法如风,一个水绿衣衫,如水行莲叶,风过竹林,极尽婆娑。
终于,比斗也渐渐接近尾声。
柳闻莺秀眉轻皱,双眸如星,手中长剑却豁然而出,化作万千雨后青竹,一时间碧空如洗,漫天澄澈之中剑影重重,将韩牧云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好一招万壑春藤!这柳闻莺所施展的青木剑诀虽品阶不高,但却能达到如此灵动意境,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我平生仅见呐!”
“他二人却都只用了最基础的身法剑诀,便是给我们几个老家伙看的,我岂能不知?哈哈哈,良才美玉,世间所稀,那韩牧云以身法取胜,性情疏散闲逸,正是我的传人!我梅云鹤可就不客气啦?”
“那这柳闻莺,岂不是非我莫属?”一名女长老笑道,她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端庄雅致,极具风韵。
“说得是,水木两道,谁能及得上琼华长老?”
诸位长老谈笑之间,却已经定了韩柳两位的去留归属。
韩牧云眉头一皱,身法如云,于不可能的角度化解了柳闻莺的这一招万壑春藤,然而却终于慢了一个刹那,被柳闻莺找到一个破绽,一招一江春水长剑直递过去,轻轻地击在了韩牧云的肩头之上。
她微微一笑,收回长剑而立,轻声道:“承让。”
韩牧云知道自己战败,却也不以为意,笑着拱手道:“柳师姐剑法绵密纯熟,师弟不及,输得心服口服,何谈承让二字?”
两人对视一笑,各自退开,等待那白云升长老宣布判决。
“柳闻莺胜。”
“因之前江寻与元无极战平,则无人得以胜出参与最终决战,因此……天元之战结束,且待掌门真人与诸位长老宣布最终结果。”
众人哗然,现在才到了最后宣布结果的时刻,那些参与了试炼的,却没有最后获胜之人,或许是最紧张的。
他们能否入选,就要看诸位长老有没有发现他们的过人之处了。
片刻之后,那白云升终于返回,开始宣布结果。
江寻心脏扑扑跳动,竟也有几分紧张。
他望了长老身后的白飞鸾一眼,攥紧了拳头。
“我这是怎么了,一场试炼而已,竟至如此?我已能够和元无极战成平手,无论结果如何,亦尽心竭力,问心无愧,何须紧张?”
想到这里,他忽的释然,轻轻一笑。
并非放下了对白飞鸾的仇恨,却是将之藏得更深。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十年之中,却并非只有仇恨。
“入选内门弟子之人有……古灵竹!吕星河!赵元化!周怜心!陆千山……”
入选之人无不欢欣雀跃,欣喜若狂,而那些仍然没有被念到名字的弟子,则无比紧张,额头上满是汗水,期待万分。
“孙一尘,林惊鸿……江寻!”
江寻身躯微微一震,一时间有些惘然,随后却摇摇头,苦笑一声。
“什么?!”
众人见白云升长老念完,而最后一个入选内门弟子的名额竟是江寻,无不失惊,不少人控制不住,更是大声喊了出来。
“安静!”
白云升大喝一声,众人才安静了下来,然而仍有不少人嘀嘀咕咕。
江寻能进入内门,自然是毫无疑问,但众人心中,却绝对不止如此,他拥有能够战平元无极的战力,天赋资质,则也应当相当才对,何以竟入选不了真传?
莫非那些长老都对江寻的资质不够满意?
白云升见众人仍在议论,望了掌门一眼,后者对他笑着点点头,他轻咳一声高声道:“这是经过掌门真人亲口议定之事,谁有异议?!”
众人立刻鸦雀无声。
笑话,谁敢质疑掌门真人的决定?!
“江寻,你……”柳闻莺在远处听到此消息,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失落与担忧,不自主地向着江寻方向望来。
然而却见江寻没有丝毫沮丧之意,反而仍然轻笑着,还对看过来的自己轻轻摆了摆手,竟像是安慰自己一般。
柳闻莺一笑,随后却脸上一红。
“咳咳……”
白云升长老又咳嗽一声,继续宣布道:“得以被诸位长老看中,直接升为真传弟子之人,共计三人!”
“元无极,为无生长老之徒!”
“韩牧云,为云鹤长老之徒!”
“柳闻莺,为琼华长老之徒!”
“天元之战,至此结束!”
掌门真人笑眯眯地站了起来,对众人道:“诸位弟子,今日天元之战,精彩绝伦,为数十年来之最,可见天佑宗门,我归元剑宗复兴有望!”
“诸位弟子,无论能否得以进入内门,能否得以成就真传,都须勤勉,更上层楼!将来无论光耀宗门,抑或除魔卫道,都必有诸位大放异彩之时!勉之,勉之!”
众人无不躬身行礼,恭送掌门真人。
那元无极听从无生长老呼唤,狠狠瞪了江寻一眼,却不敢违逆,随他去了。
韩牧云与柳闻莺却来到江寻面前,想要说些什么。
江寻却微微一笑,阻止了两人。
韩牧云拍拍江寻肩膀,柳闻莺却仍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今日天元之战,不过开端,他日你我必有相见之日,何必感伤?至于我嘛……自然也有几分失落,然而我已尽力而为,问心无愧,结果如何,便随它去,何必萦怀?”
“说得好!”韩牧云又重重拍了拍江寻的肩膀,把他打得生疼。
柳闻莺也舒口气,眼中却有不舍之意。
“今朝一别,各自珍重,他日相见,再续旧交!”韩牧云说得颇有江湖之气,让人顿时生出几番萧萧易水之感。
“呸,臭小子,又不是生离死别,不过是内门与真传弟子之隔,几个山头而已,何必如此动情?跟老夫走吧!”
却是那梅云鹤长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近前,一把抓住韩牧云后颈衣衫,驾驭风云,举手投足间便已然飞上天际,飘然远去,只留下韩牧云一连串的惊骇呼叫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