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家庄。
平素一直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单家大宅,如今正散发着一股令人恐惧的静谧气息。四下只见灯火,不闻人声。
“刷刷刷”三道黑影由北方疾驰而来,在单家庄的高墙之上落定,借着月光向庄内打探着。
“糟了!”
白面武士低语一声,带头跃进了庄内,韩英、赵常紧随其后,入得高墙之内,落目之处却是满目疮痍、骇然惊心!
只见单家庄已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白面武士见此脸色大变,加快脚步向内宅跑去。只见内宅庭院的地板之上,亦躺着不少尸首,其中一具约莫五十岁不到的中年男子尸首,胸腔被从肩头斩开了一大半,正是单家庄主单福。
白面武士蹲下身子,探了探尸体温度,触指冰凉,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只是一双眼睛却还瞪得老大。
白面武士伸手替其合上双眼,轻声说道:“单庄主放心,我柳生正平定竭尽所能,为您报此血海深仇。”
此时韩英携赵常也走了进来,说道:“我们四处查探过了,没有一个活口,全都是被利刃的剑气所斩杀。”
赵常咬着牙道:“此贼诡计多端,却又如此心狠手辣。”
韩英却似乎被他一语点醒了什么,向柳生正平问道:“这位就是单福单庄主么?”
柳生正平点点头。
韩英继续问道:“请问兄台是否清楚,那人为何要灭单家满门?”
柳生正平站起身来,疑惑地望着两人,并不回答。
“实不相瞒。”韩英知他心中疑惑,继续说道:“在下太微山韩英,乃是奉十八执者之命,前来单家共商大事的,如今未到议事之期,单家满门却已遭不幸,兄台若是知晓内情,烦请务必告知。”
“不错,在下乃是昆仑山赵常,亦是奉了师命前来单家议事的。”赵常附道。
白面武士听到此处,不再顾虑,向二人一拱手道:“在下柳生正平,昨日接到家父传书,命我火速前来关西单家。谁知我今日方到此处,见那恶贼正独闯单家庄。不仅打伤了单庄主,就连家父和他的几位朋友也一一伤在他手下。幸好我及时赶到,与那恶贼交起手来,却没想交手刚过几招,他竟然飞身逃走。我也不知为何,竟然一路追了下去,想必那时已经中了他的诡术。再后来就遇见你们了。”
“那你可知此人为何要独闯单家庄?”韩英问道。
“我也不清楚,”柳生正平回忆道,“但是多日之前,曾听家父无意提起什么宝贝之事,好像是与单家有关,并且从那日开始,家父便一直逗留在单家庄附近。”
“那么请问令尊现在何处?”赵常急忙问道。
“家父和他的几位朋友都受了伤,这里并没有他们的尸首,想必在我追逐那恶人之时,各自回去疗伤了。我们柳生家在这附近有个分武馆,家父想必便是去了那里。”
“敢问是武宗柳生一家么?”韩英突然问道。
“正是。”
“那么想必令尊的几位朋友,便是武宗伊贺,兵祖织野和药王胡老了?”韩英继续问道。
“不错。有什么问题么?”柳生正平反问道。
“东岛五巨头齐聚单家是为了什么暂且不问。”韩英望着赵常和柳生正平,决定还是将心中疑惑说出来,以免导致日后轻敌后悔。“厨圣武宗,兵祖药王,他们一共五人,武术修为想必也都不俗,但却全都败于一个诡者之手,之后更是凭一人之力灭了单家满门,这是不是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那人既是个诡者,也许是他施诡术令五人自相攻伐呢?”赵常说道。
“不是,他是凭自身修为取胜的。”柳生正平说道:“在下亲眼所见。”
“他使的是武术么?”韩英问道。
“正是武术。”
“看来此人不仅精通诡术,武术更是了得。还有日间他在湖面施展的那一套遁术,应该不是身法,而是缩地之术。”韩英缓缓分析道。话语中虽未点明,其意却已不明而寓。
“丁者……”赵常不禁咽了口唾沫,那人白天所说的话在他耳边再度响起。“然而屈流二字,在不久的将来,我定会让它威整天地!”
所谓丁者,与一般的诡术武咒四术修炼者不同,这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一般人修炼,会从苍穹之力和大地之力中选一种进行主要修炼。主修苍穹之力的便成为术者和武者,主修大地之力的则会成为诡者和咒者。很少有人会选择同时主修两种力量,原因非常简单,这两种力量是互相排斥的,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若是有一方占据绝对主导地位那尚可共存,倘若不分伯仲,便只有你死我活了。
但是凡事皆有例外,总有一些特殊的人会有特殊的体质,这种特殊体质在吸收苍穹之力和大地之力时能够使它们相互融合,毫不冲突,如此便可同时精通诡术武咒四种术法。
可是这种体质也有一个坏处,那便是不育,因此被人唤作丁者,所以丁者的体质也是绝对无法遗传。拥有这种体质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而且即便是拥有这种体质,本人也不会知晓,更别说去尝试同时修炼两种力量。因此古往今来,可以称的上丁者的可谓屈指可数。
然而赵常之所以会如此震惊,当然不会仅仅是因为丁者的稀有性,而是因为还有一个古老的预言。那是北穹境一个特殊的种族——巫族的预言,预言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八个字:丁者不出,凡间无望。
“真是如此也唯有奋力一战,”柳生正平说道,“走吧,先去家父那里弄清楚事情原委。”
“好。”韩英赵常同时应道,方要跃起,却突然听闻厨房那处庭院里传来些许动静。
三人全神戒备,循声而去,却发现那动静是从厨房外的水井里传来的。水井颇深,里面一片漆黑,但里面有动静三人却听的真真的,原本缠绕在提水转轴上的绳子也笔直垂向井底。韩英顺着绳子拉了拉,感觉到下面有一股重量,不禁欣喜起来,叫道:“快拉,井里有人。”
三人合力,很快便将绳子拉了上来,只见绳子的另一端竟然系着一个下半身湿透的少女。韩英定睛一看,少女竟然是析栾。
“析栾?你怎么会在这里?”韩英搂着她问道。
析栾似乎受了惊吓,又似乎是在井底待得久了,全身冰凉,不停打着寒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生正平脱下自己的披风,却发现披风已经破破烂烂,而且还有自己的血迹在上面,脱下之后却没有递过去。韩英并没留意到他,将自己的长衫脱下裹在析栾身上。
“两位先行一步,待我安顿好这位姑娘之后再去柳生武馆寻二位。”言罢,也不待二人回答,横抱着析栾飞身出了单家庄,直奔客栈。
韩英将精神放松之后失去意识的析栾放在床上,刚想帮她褪去湿透了的裙子,却突然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想要去找个妇人,但此时又是三更时分。左右为难之际,又听见析栾不停叫唤着:“冷,好冷……”
韩英无奈,对析栾说道:“在下情非得已,冒犯姑娘了。”言毕,用被子将析栾的身子全部盖住,双手伸进被褥之内将她湿透的裙裤全都褪了下来,再用干毛巾将她下身擦干。之后又不仅替她添了两床被褥,还在床前点了个火盆,析栾这才安静地睡着了。韩英便守在床前。
一夜无话。
析栾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方才醒转。这期间可是苦了韩英,析栾叫冷便替她加火,析栾叫热便替她撤火盆撤被子,又要喂她喝水,又要替她敷额头换毛巾。一直到天色大亮之后析栾才彻底安分下来,韩英也借机打了个盹。
析栾醒来,发现守在自己床前的正是自己所期盼的那张英俊面孔,不禁嫣然一笑,却引发一阵轻咳,将韩英惊醒了。
“析栾,你醒了啊。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么?”韩英关切地问道。
析栾轻轻摇头,突然她感到下身有些异样,用手在被子里一摸,才发现下身竟然是一丝不挂。她立即红了双脸,轻声道:“我的裙子……”
“啊!”韩英听到之后也立即脸红,连忙退避三舍道,“姑娘昨晚下半身被井水湿透,在下情非得已,在被褥之下替姑娘褪去裙裳。本想找件干净的替姑娘换上,却又恐再次冒犯姑娘,因此……”韩英急忙解释着,但看见析栾越来越红的脸色,脑袋一热又慌忙改口道:“是在下冒犯了姑娘,为保姑娘清白,韩英甘愿一死。”说罢便要拔剑自刎。他抽出宝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等着析栾回应。
可是析栾却没有发话阻拦,只是烫红着脸愣愣地看着他。
此刻,气氛尴尬地有些诡异。
韩英这下可有点下不来台了,本来按他预料,自己拔剑自刎,析栾应当会出言制止才对。
可她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她真的恨自己毁了她的清白,想让自己以死谢罪?那这下可真是玩脱了,莫非自己真的要这么死了么?
韩英在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诸多念头,可是如今剑在颈上,不得不刎了。他作势将剑往下拉了拉,剑锋割破了皮肤,渗出血来,可是析栾还是没有出声阻拦,依然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突然,韩英眼珠一转,利落地收剑入鞘,与此同时,析栾却花枝乱颤般地笑了起来。
析栾笑了好一阵,方才笑着问道:“你怎么不自刎了?”
“因为我想到除了自刎以外的另一个解决方法了。”韩英用毛巾擦拭着颈部的鲜血和额头的汗珠,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够机智,不然今天还真的就这么交待了。
“哦?什么方法?”析栾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娶你。”韩英不再避着析栾的目光,与她对视着说道:“这样即能还你清白,也可留我性命。就不知姑娘可愿意救我?”
析栾停止了嬉笑,想要避开韩英的目光,沉默着不再说话,脸颊却越来越红。
“你不说话便是同意咯。”韩英却嬉笑起来,“韩英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析栾对韩英的目光躲闪不及,害羞地将头缩进了被子里。
“这些衣服是从你包袱里拿的,你先换上吧,我去找些吃的。”韩英说罢,讲一套衣裙放在床上,将门带上走了出去。等韩英带着食物回来时,析栾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桌边等着他了。
“对了,姑娘昨晚为何会出现在单家,又为何会呆在井里?”韩英摆好饭菜,边用餐边问道。
“我昨日在客栈,见你一整日都未回来,想着这里离单家也不远,因此趁着黄昏做饭时分,想偷偷去单家解解馋的。”析栾回答道,“我悄悄混进了单家厨房,正好看见有人在烹制雪花银鱼,便偷学了起来。就在他们烹制好之后不久,前厅传来打斗叫喊之声,于是所有人都离开了厨房去前厅了。我却刚好有机会品尝了一下传说中雪花银鱼的味道。那味道真是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厨圣之名当真是当之无愧……”
韩英赶紧打断她道:“那后来呢,单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来我发现情况不对劲,前厅的叫喊声一声接着一声,似乎是有人闯了进来,叫喊声已经到了内院。我偷偷瞄了一眼,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舞着一把青色长刀,地上已经尸横遍野。我显些叫出声来,想要逃走,但又怕被发现,因此为了安全,便躲在了井里。”析栾继续说道,神情自若,仿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
“姑娘,你就待在客栈里,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的身体还没好透,要多休息。”韩英说罢,便要出门而去。
“等一下。”析栾拦下他,吞吞吐吐地说道:“你……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是当真的么?”一句话尚未说完,她便又红了双颊。
“当然是真的。”韩英郑重地回答道。“姑娘不嫌弃在下,实在是我韩英的福气。在下从东岛回去之后,便去姑娘府上提亲。”
“那你干嘛还一口一个姑娘的!”析栾嗔道。
“……哦……栾儿,好栾儿……哈哈……”韩英傻笑道。“栾儿在这好好休息,我要去查探单家之事。等我回来。”
“恩,英哥一路小心。”析栾温柔地回应道。
韩英转身欲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嘻皮笑脸地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栾儿,之前我要自刎,你为何不拦着,你是算准了我不会自刎么?”
“不是的。”析栾低低地埋下头,小声回道:“其实我当时的心也是悬着的,但我不会去拦你。其实……其实我早就钟情于英哥,但是如果英哥是那般迂腐刻板之人,却不是我想要的,我之前的钟情便也是错爱了。你若真的自刎了,那也只能说明我们有缘无分,我也会以死相谢。”
“好的,我明白了,好栾儿,等我回来。”韩英言罢,牵了牵析栾的手又放开,心中暗自庆幸了一阵,又满心欢喜地推开屋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