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得力在房门外来回地踱着步子,不停探头透过门缝向里面张望。
门吱扭一声推开了,秋明杰阔步走出。从他额头上密布的汗水来看,他貌似忙了一阵子。
牛得力一个箭步冲上前,殷勤地递来一块儿雪白的毛巾,舔个脸问道:“秋老儿,那小子怎么样了?”
秋明杰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闻言哼了一句,背过身给牛得力一个硕大的后脑勺。
牛得力摸了摸光可鉴人的脑袋,想了想,上前一把拉着秋明杰的宽袖,脸上盛开一朵肥大的日光菊,陪笑道:“秋兄,是秋兄。”
秋明杰报之于毫不逊色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他没事儿,就是力竭外加惊怒交加而已,现在在泡药浴。”
牛得力长吁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了什么重担似的,整个人都仿佛轻松了许多。
“俺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得到秋明杰的同意后,牛得力轻轻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空旷的屋子,正中间有个一人高上下窄中间宽的缸,正缓缓地冒着热气,并不时发出汩汩地声响。下面有个方形器皿,器皿上吞吐着的蓝色火焰,不停地烧烤着缸。牛得力心里一惊,暗付,宗凡凡人之躯,怎么受到了这般熬煮。飞快两步奔到岗前,待看到宗凡安详地躺在里面,没有半分不适,方才舒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伸手触了触药汁。药汁呈暗红色,发出难闻的气味,并不停地冒出龙眼大小的气泡,看起来十分滚烫。奇怪的是,触手所及,却冰冰凉凉的。莫说滚烫,连一点炙热气儿也没有。牛得力啧啧称奇,不由赞道秋明杰手段高超。
花花给宗凡拿来换洗衣服,推开门,一眼瞅见,一个亮的不能再亮脑袋正盯着缸看,不是牛得力那老憨牛是谁?!花花唯恐他对宗凡不利,虽然害怕,还是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牛得力前面,惊恐地盯着他,嘴里哆哆嗦嗦道:“你……干......吗?”
“不许你伤害哥哥!”
她张开双臂,就像护雏的母鸡般,眼神里透露着惊恐,却一点儿后退的意思也没有。她一直没来得及换衣服,还穿着先前的那件纱衣,袖子已烂,胳膊上的鞭痕清晰可见。
牛得力心里感动,这小丫头挨了自己一鞭子,为了宗凡竟还敢挡在自己面前?想说两句贴心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老子看儿子,关你屁事儿,快点让开!”
花花吓得直打哆嗦,哇的一声,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滚滚而下。
牛得力见状慌忙摆摆手,结结巴巴道:“你,别,别哭啊。”说来奇怪,不提修炼,六亲不认的牛得力立马原形毕露,恢复为对女孩儿哭鼻子胆颤心惊,手无足措的莽汉。
花花不理他,卯足劲继续嚎啕大哭。
牛得力傻了眼,抓抓脑袋,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第二天,公鸡刚打鸣,宗凡屋里便传来噪杂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随着哐啷一声,牛得力凶神恶煞地提溜着宗凡走出来,后面跟着梨花带雨不断哀求的花花。花花一边拽着宗凡的胳膊,一边哭道:“牛老爷,求求您大发慈悲,让哥哥好好休息休息吧,他太累了!”牛鼻子把宗凡望腋窝里一夹,瓮声瓮气道:“休息个屁,就昨天的量还不是耍家子玩儿!”
宗凡翻了个白眼,努力从牛得力腋窝里钻出来,大口大口地吐着气,里面的味道快把他熏死。
“花花,别求这个变态,小爷要求他一句是孙子!”
花花倔强地摇了摇头,一面继续哀求,一面用力拽牛得力的胳膊,想要阻止他。
牛得力哼了一声,也不在意。好家伙,只见他夹着宗凡拖着花花依然健步如飞。宗凡只感觉两边的景物飞速后退着。
“哎吆!”花花痛呼一声。脚上碰到门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宗凡下意识地往后看,接着瞬间心里一紧,在牛得力腋窝挣扎道:“老牛快放我下来,花花摔倒了!”
“又不是你摔倒了,关俺屁事!”牛得力心里哼哼道。也不搭理宗凡,脚下反而走得更快了。
“嗯?”宗凡见此,哪里不知道这老牛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也没自己扶花花起来的想法,禁不住破口大骂,最后竟一嘴咬在牛得力腋下。
那牛得力铜皮铁骨,自然连眉头皱也不皱。
宗凡只好哀求道:“好老牛,好老牛,你大慈大悲就放我下来吧,我看看花花怎么样了,就行,绝不耍滑头!”
牛得力似乎有点意动,停下来突然说道:“那你要喊俺爹!”
宗凡断然拒绝道:“不行!”
牛得力冷哼一声,胳膊用力抬了抬,使劲儿夹了夹,继续向前走。
宗凡不断挣扎着,不断骂着,就这样转眼过了拱形门,眼看花花还没起来,就要消失在视线外。宗凡不由急了。
恰在此时,秋明杰迎面挡在前面。
在牛得力差异的眼神下,秋明杰破口大骂,直言他立刻马上把宗凡给放下来。原来昨天上午牛得力把宗凡训过头了,以至于下午阵修课上,宗凡无精打采。秋明杰说了十句,他竟然一句也没听见,最后竟爬在桌子上打起呼噜来,可把秋明杰气得半死。
牛得力疑惑道:“你不是给他泡了药浴吗?”
秋明杰骂道:“你以为药浴是万能的吗?”
“药浴紧紧能缓解肌体的疲劳,却无法缓解精神上困乏?!”
“那怎么办?”
“你不会是不让他学体修了吧?!”?牛得力虎视眈眈地盯着秋明杰,大有只要“是”字从他嘴里出来,就立马带着宗凡跑路,理也不理秋老头。至于之间的协定,那自然而然是作废了。反正时间这么长,他有的是办法。
秋明杰也知道不可能。他叹了口气说道:“换过来,你下午我上午。”
牛得力抬头望望天,又低头掰掰手指头,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得失,觉得自己没吃亏,方才肯定道:“可以!”
两人击掌为誓,眼神摩擦出火花。秋明杰从牛得力眼中看到:“你再变卦试一试,看老牛不生撕了你。”而牛得力从秋明杰眼中却看到了深深的不屑“老夫是那人吗?”总而言之,两人都深深地握紧了拳头。
还没等牛得力把他放下,宗凡就跳了下来,快步向花花跑去。
“花花,你没事吧。”宗凡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
这声音比什么灵丹妙药还要管用,花花也不疼了,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
“哥哥,牛老爷怎么肯把你放回来?”
“是不是你把他打败了?!肯定是啦!”
花花崇拜地望着宗凡,眼里隐隐有星星闪动。少女于这个年龄,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对于身边最亲近的男孩儿,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会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崇拜和信任。她甚至不去想两人之间的差距,反而言之凿凿地认为就是宗凡凭个人实力打败了牛得力。王子打败了恶魔,方能回到公主身边,可怜的牛得力无形之中竟然变成了恶魔。
宗凡脸上红红的,感觉有点发烫,想要矢口否认。但话到嘴边,望着花花崇拜的眼神,那句“不是这样的”怎么也说不出口,再加上男孩儿在女孩儿面前的英雄情结,就变为:“当然了,我把那头傻老牛打的是满地开花,四处找牙,跪地求饶!”
“看他以后还欺不欺负花花?!”
“咳咳”秋明杰在背后轻咳两声,板着脸训道:“少给老夫吹牛了,赶紧到东厢房里。”
转过脸,又对着一边怯怯的花花冷声道:“花花!”
花花打了个激灵,身子颤了颤,心想:“难道老爷又要骂我了,可是花花没有做错什么呀!”遂低头敛眉,大气也不敢出。
“去把文房四宝取来,交与凡少爷使用。”
花花长吁一口气,赶紧千应万答小跑离开。还没跑两步,忽然想到老爷关于女子行走仪态的教导,立马停下脚步,步太轻盈,莲步生花而去。
秋明杰在背后看着两个小人儿的背影,突然失声笑道:“这些小家伙儿呀……”哪里还有平常严肃的模样。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东厢房里,秋明杰手右手不停地捋着胡须,左手持一副竹简齐脸,摇头晃脑道。
底下,宗凡端坐在齐臀小方凳上,右手支着下巴颏,嘴唇与鼻子间吸着一管毛笔,正没头没脑的听着。
“师父,什么意思啊,您倒是讲明白呀,凡儿听不懂。”宗凡不满地问道。他这一说话,嘴唇张动间,毛笔啪嗒一声掉在桌在上,把一旁打盹儿的花花吓的清醒过来。听了哥哥的话,顿时为他捏了一把汗。老爷最忌讳讲道时,被别人打断。她还记得当年仁少爷为了一个字插了一句话,被老爷罚抄《阵道流》三千遍整。仁少爷的手肿了一个多月,自此老爷讲道,仁少爷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另花花瞠目结舌的是,老爷仅仅下意识地怒视哥哥,一个呼吸间脸上便盛满微笑,轻轻说道:“凡儿听不懂啊,没关系,且听为师给你解惑。”
但见他逐字逐词慢条斯理娓娓道来。生怕宗凡没听明白,每句话还反反复复多念三五遍。那个语气之温柔,心平之气和,与花花印象中的老爷全然不同。
花花扶额长叹:“还好仁少爷现在外出游历,若是让他看到,老爷他是不敢恨,至于哥哥,肯定少不了吃一番苦头。”
秋明杰讲的仔细,宗凡听得认真,不一会儿整段句子就被宗凡吃的透透彻彻,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美的秋明杰心花怒放,不断在心里念叨:“不愧是五行全体,天资聪颖,寻常人需要理解一个月的东西,他两炷香便懂了,虽然有老夫解说之助,但足见其天姿不凡,赚了,赚了,哈哈!”
上午的阵修修炼就在秋明杰教的轻松,宗凡学的舒心的氛围下结束了。宗凡伸了伸懒腰,侧目看着从窗户斜斜照进的阳光,真觉得舒服极了,倘若没有下午的体修,那世界更是一片光明。想到此,宗凡苦瓜着脸哀求道:“师父,能不能不学体修,我觉得体修太累太苦了,还没有阵修舒服。”
秋明杰叹了口气,欢喜的心也蒙上了一片阴影,他沉吟了半晌说道:“不学是不可能的,那蠢牛肯定不依,他这牛脾气一犯,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样子的浑事来!”
看着宗凡沮丧的表情,秋明杰安慰道:“你也不要觉得苦,体修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尤其对阵修来讲。”
宗凡疑惑道:“为什么师父,你不是说阵修很厉害吗?”
“还用得着体修吗?”
秋明杰罕见的老脸一红,说道:“阵修是很厉害,可是万物相生相克,有弱有强,阵修的弱点就在于防御力差,如果被敌人欺身的话,很容易被斩首。”
“而且,而且,我们的镇宗之宝《阵道流》只剩下半篇,假如《阵道流》复原,你何必去学狗屁体修,为师也,为师也……”
秋明杰心中蓦然而惊,暗自责怪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差点把不该说的给说出来了。
他谨慎地瞄了眼宗凡,好在宗凡被神奇的《阵道流》吸引,再加上年纪小,并没有追问,一颗心不由放了回去。
“师父,怎么个厉害法?”宗凡兴奋地问道。
“这个,这个,总之很厉害!”秋明杰吞吞吐吐。
宗凡为之绝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