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不要脸!”
“无耻小人!”
酒窖上方空中有两个人打了起来,掐屁股,捶胸口,闹得“不亦乐乎”。
孙无量一见,忙喊道:“二位住手!都是自己人,误会啦!”
空中二人充耳不闻,仍旧“酣战”,不时传来“还我酒来”的叫喊。
木下三郎看不过,跃上屋顶,准备劝解,岂料空中二人毫不妥协,竟也把三郎给卷了进去,三个人你一拳我一脚,场面混乱滑稽。
“够了!”葵公子一声暴喝,尖利而清脆,响彻三山五岳。
三人突然停了手,从半空落在地面,除了木下三郎,一个是阿赖耶,另一个是披头散发的“野人”。
孙无量指着“野人”道:“各位,这是在下的朋友,名曰忌,我和兄弟吴言之所以能走出三秦州,多亏了他!不知道忌兄与阿赖耶大师有何误会,竟然动起手来?”
阿赖耶愤然道:“这野小子,竟敢偷喝本大师的美酒,真是胆大妄为!”
葵公子道:“是本公子的美酒!”
三郎打着摆子,急急抖动自己的衣服,喊道:“这野人一身的虱子,哎哟喂,真脏死了!”
忌也不争辩,又从宽大的破衣服里摸出一小瓶酒,坐在雪地上美滋滋地喝,简直是旁若无人。
“本大师六十年的竹叶青!你还来!”阿赖耶伸手就去抢。
王寂惺将阿赖耶一把拦住,笑嘻嘻道:“大师,我看他也是酒国前辈,与你乃同好之人,何苦为难人家呢?这酒我请了!”
阿赖耶挖了挖耳朵,奇道:“你请?那是本大师的酒!”
“闭嘴!”葵公子恼怒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大敌当前,自己人倒先乱了!这是什么?祸起萧墙!”
王寂惺上前要扶忌起来,那疯子看到王寂惺的容貌,先是一愣,然后傻傻地笑,莫名其妙地说“是你,是你!”
酒尚未喝完,忌突然化作一盏油灯,杵在雪堆里。
众人面面相觑,孙无量捡起雪中灯,向众人道歉:“多有得罪,请大家海涵!”
此时,天色变得昏暗,天际传来隆隆声响,一团火球划破天空,落在了页尔山半山,顷刻炸响。
鱼雁堂飞报:“圣德军兵至,动用了火炮。”
葵公子将牙一咬:“迎战!”
“是!”众人立刻散了,各自就位,一场大战正式开始。
王寂惺让孙无量跟在身边,葵公子检验过的人必不会错的,而且“雪中送炭”的人多半是忠义之辈。
欧阳素青为王寂惺送来了一套战甲,说道:“这是葵头领为兜率君订制的铠甲。”
王寂惺展开铠甲,见肩吞、腹吞都是怒目獠牙的金刚,而兜鍪有面甲,乃是不动明王的狰狞面孔。他披上铠甲,与孙无量一起去了前哨。
葵公子正在前哨观察敌情,她穿了紧致的金鳞兽甲,更突显出曼妙的身姿。
葵公子道:“你来了?”
“敌情如何?”
“几颗炮弹毁了山间几株老树,怪可惜了。奇怪的是,圣德军的大队人马竟突然消失了,连影子都没有。”葵公子皱起眉头。
王寂惺道:“会不会是情报有误?山间炸响的也许是天火?”
“不会。”葵公子掏出一张黄符,快速叠成一只小鸟,施下咒语,放了出去,半日不归。
天上的乌云越压越低,越压越近,气氛十分诡异。
前哨乃是页尔山的第一道防线,重兵把守,各类机具齐备,兵士皆身披重甲,刀斧手、弓箭手、投石手、咒术手各就各位,后勤物资源源不绝运往这第一道防线。
两个年轻的咒术手望着天空的愁云和白雪,哈着快要冻僵的双手,悄悄聊天。
“小牛,你怕不怕?”
“不怕!狗娘养的来得了回不去!我说,小西,你他娘的发怵啦?”
小西道:“小牛啊,你看看咱们手上的咒符,你知道这是对付什么的吗?圣德军好歹是人,没啥可怕的,但是据说西边来的那些妖怪可不是什么善茬!死在刀剑下,老子眼睛都不眨,不过要是被吃进妖怪的肚子,那可真是难受啊!”
突然间号角吹响,所有兵士绷紧了神经,只见远远雪雾内黑压压一片队伍碾压过来。
“弓箭手、投石手准备!”葵公子下了令。
“遵命!”顷刻之间,利箭上弓,巨石装机,所有人屏息凝视。
雪雾里的队伍终于显露了面目,并不是圣德军!
孙无量心下不安,低声对王寂惺说道:“是三秦州的妖孽。”
王寂惺点头。
狼鬼队伍庞大,势头极其凶猛,这群妖畜今日还没有进食。为首的是酆都县令,他身着古旧的官袍,双眼如两个血红的大灯笼。血红灯笼引领着狼鬼开始冲锋,又到了收割粮食的时候。天魔喜白先生坐在肩舆上压后,他用两团干草将耳朵塞住,他觉得太吵了。
“攻!”
弓箭手控弦放箭,一阵箭雨落向狼鬼们,紧接着又是第二阵箭雨。狼鬼纷纷中箭,然而并没有影响他们进攻的速度,受伤的狼鬼似乎不甚在意,仍然怒吼冲锋。
“投石手,攻!”
投石手抛出巨石,朝狼鬼砸去,有不少被砸成了薄饼。
然而,冲击的速度和力度没有减弱。
“咒术手,火符攻击!”
“得令!”全体咒术手抽出火符,口中念念有词,纷纷掷出黄符,一团团火焰飞向狼鬼。也有咒术手紧张得忘了咒语,急得满头大汗。有狼鬼被符火烧着,在队伍里乱蹿,仿佛飞火流星。
“刀斧手,抵住攻击!所有兄弟,上白刃!杀啊!”葵公子的声音震响全山,似乎都要嘶哑了。金鼓堂的兄弟擂响战鼓,所有战士喊杀彻天,旌旗在雪风中猎猎作响。
葵公子、王寂惺和孙无量拔出战刀,与爬上寨楼的狼鬼搏斗。
王寂惺清楚地看到了狼鬼尖利的牙齿和壮硕的体格,他们真的是地狱的兵卒。
木下三郎、阿赖耶、王仙儿也来参战,济苍先生和海潮在后方接济受伤的人。
三郎叫道:“他奶奶的,这么多畜生,仙儿你要小心啊!”
王仙儿的缁衣已经溅上狼鬼的血液,她的脸白得冷酷无情,她的短剑因饮血而膨胀。
阿赖耶一手拍一个狼鬼,见一群狼鬼围了过来,便巧施幻术,将这些凶恶的东西投入幻境。
第一道防线已被鲜血染透,不少勇士被狼鬼扯裂躯体,成了恶兽的口中肉,一地的心肝肠肚让人恐惧而恶心,好像真的到了地狱。
葵公子的金甲染满鲜血,她的战刀开始卷曲,趁着间隙,她施放符咒,召出两只半透明黄虎,解了不少兄弟的围。
王寂惺被孙无量保护着,尚且无事,而王仙儿开始有些不支。
一串血液从王仙儿一绺头发上滴下,她喘着气向木下三郎吼道:“淫贼,你的龙呢!”
三郎刚刚斩了围住他的六个狼鬼,见仙儿不支,忙飞奔过来,将她扶起。
“仙儿,你没事吧?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唤来苍龙!”
三郎立刻催动咒法,急急念了三遍,一个狼鬼张嘴扑来,被王仙儿刺穿了咽喉,那怪物圆睁双眼死在王仙儿身上,腥臭的血流了仙儿满脖子。
隔了好一会儿,天上有团乌云汹涌而来,倏忽探出个龙头来。
“臭泥鳅!怎么才来!此地口粮丰富,够你享用了!”
那龙盘旋了几圈,忽然冲入狼鬼之中,大嚼起来。
天魔喜躺在肩舆上,淡看风云变幻,见不知何时出来一条凶龙,将狼鬼队伍冲得七零八散。
“好威风!”天魔喜对身旁的青鬼道,“你可知道这龙怕个啥?”
青鬼呆呆地道:“大鹏鸡翅鸟!”
白先生大翻白眼,狠狠在青鬼头上敲了一下:“蠢材!什么鸡翅!是金翅!还有,这两军交战之时,上哪儿去找大棚金翅鸟!”
白先生见那龙凶悍,山匪们精神大振,如此下去他天魔喜不好回去交差,寻思着不能在这里干坐着。天魔喜捋须沉吟,忽然来了灵感,吩咐青鬼:“去,担两担粪来,再抓些狗和兔来!”两个青鬼应命而去,在大军之中狼狈躲闪,在雪地之上艰难搜寻,好不容易抓来两只差点被狼鬼吃掉的土狗,又从雪窟窿里掏出三只狡猾的灰兔。
“粪呢?”白先生看着土狗和灰兔。
另一个青鬼不知从哪里找来木桶扁担,晃悠悠挑着两桶大粪,脊背压得老弯,一路撒出污秽之物。粪过之处,狼鬼绕道而走,那股味道真是直干云霄。
白先生满意点头,又令道:“你们两个,将粪担上,随我捉龙去!”说着一手提兔,一手握狗,奔龙而去。青鬼无奈,只好担粪随行。
及至苍龙不远处,白先生放出狗和兔,并将其驱赶至龙面前,那龙愣了一刻,继而翻身欲避。天魔喜拾了许多石子,远击兔狗,让它们始终在苍龙身边乱蹿。灰兔和土狗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尿都吓出来了,死命逃跑,惊慌得乱叫。奇怪的是,苍龙似乎也受了惊吓,显然分了神。
白先生暗自高兴,亲自提起一桶粪水,腾起半朵云花,飞到苍龙头身之上,将那污秽之物哗啦啦倾下,淋了那龙满身。
“吼——”一声惨叫,高贵圣洁的龙哪堪这般折辱,一下落到雪地上,满地打滚,卷起无数雪花和泥土。狼鬼趁机而上,张嘴便咬,硬生生撕下几片龙鳞。
木下三郎远远望见,捶胸顿足,恨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直娘贼不地道。
原来,龙乃是最爱洁净的生灵,自然无法忍受污秽之物的“洗礼”,加之兔狗与龙在五行上相害相冲,自然可以扰乱龙的心神。
那苍龙哪里有过此等遭遇,哀鸣数声,冲天飞走了。此后在南海极净之水中待了数月,木下三郎呼之不应。
白先生十分满意,又回到肩舆上躺下,眺望漫天的碎雪、四处横流的鲜血,看那无数健硕的肉体冲破关隘。
葵公子万万没想到这些怪物战力如此强悍,刚一分神,酆都县令突然冲到了她的面前,一股腐臭的味道让人作呕。
“主人!”欧阳素青替葵公子挡下攻击,却被撞到了梁柱上,一口血喷出来。
葵公子凝神喊道:“神将何在!”
祝由十三神将齐齐现身,满副金盔金甲,好不夺目!
众家兄弟齐声呐喊,威势大振。
大方、诸风等六神将护住王寂惺,其余皆随葵公子而战,金色的战斧,金色的箭镞,金色的利剑,所及之处钢铁销融、血肉横飞,酆都县令感到了吃力。
王寂惺扶起欧阳素青,让人抬往后方医治。
十三神将参战后,战局发生逆转,狼鬼大军攻势减弱,就连酆都县令都开始萎靡不振。天魔喜白先生自顾自叹道:“白费了那么两大桶老窖!”于是,白先生吩咐司掌号令的狼鬼,“鸣金收兵”。
只听突然一声惊天的狼嚎,接着转为低沉的叫喊,连绵不绝。所有狼鬼都停了下来,回头看看后方,恋恋不舍地松开口里的猎物,快速奔回。
酆都县令抽身回到天魔喜身边,责问何故收兵,白先生说狼孩子们死伤过半,战局对己方非常不利,只好暂且收兵,待与彭侯会合后再做打算。
酆都县令自觉吃力,也就隐忍作罢。
一时间,白茫茫雪地上留下许多人畜尸骸,狼藉不堪,死里逃生的人们瘫坐在地,手中的刀剑还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