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寂惺和王仙儿来至约定地点，木下三郎正和街边的女郎打情骂俏，阿赖耶却不见踪影。三郎见王仙儿来了，忙推开女郎，端正了眉目，整肃好表情，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
王寂惺问道：“阿赖耶大师呢？”
三郎只顾盯着王仙儿，一边遥指道：“那厢‘百草堂’不是？”
王寂惺摇摇头：“他老人家又嘴馋了！”
王寂惺正要奔去“百草堂”拿人，却有个身影从不远处飘过，王寂惺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他从药铺将阿赖耶拉出来，堂堂伏藏大师满嘴干枸杞，稀里哗啦乱嚼。
王仙儿说我们得进一次皇宫，阿赖耶说咱们可是“二进宫”咧，三郎一脸不屑。
王寂惺提到刚刚碰到了断霜道长，三郎笑道：“这京城倒是热闹！熟人都凑齐了！”
阿赖耶吞完口里的枸杞，插嘴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大伙儿别光顾着熟人生人，‘葵瓜子’那娃娃吩咐的事好歹顺手办了，回去也好交差！”
王仙儿冷笑道：“大师倒是通情达理，不仅入了山，还入了心！”
“先入宫再说吧！”王寂惺看着阿赖耶。
阿赖耶拍拍手道：“得，百草入口精气足，深宫内院走一遭吧！”大袖一挥，便是另一番天地。
皇帝的遗蜕还厝置在冷宫之内，盛以金丝楠木棺，冷宫门窗紧闭，守卫森严。这两日，郭将军亲自担了两筐臭咸鱼进去，屋子内的气味便有些“暧昧不清”。
正元大殿外跪请皇帝上朝的大臣数十人，日日不绝，更有德高望重者持“御鞭”、“御杖”硬闯皇帝寝宫。因为暗传皇上已被奸人所害，大臣都在心慌。郭将军自从拿下当朝太尉，京内就无有可抗衡之政敌，如今眼见诸位臣工如鱼般陈列殿前，心中早已自比为“獭”，“祭鱼”这样耀武扬威的事做与不做，全在一念之间。事实上，他对先帝的感情完全是忠贞的。
郭将军正在冷宫码放臭咸鱼，他温柔地瞻仰枯萎的圣颜，回忆起昔日与先帝共事的日子。按常理，先帝早该下葬，但如今乃多事之秋，皇上驾崩的消息绝不能这么快公开，只好暂时委屈先帝同咸鱼共眠，好歹龙与鱼都是近族，虽不期求翻个身，但也强过把外人熏得起疑。
透明的蠕虫缓缓爬上郭将军的肩头，默默诉说今日的发现。五儿常常会收到这样的消息，有时是关于李尚书家的狗下了仔，有时是王御史家梨花压坏了海棠。这回，五儿听说了王老虎的消息，准确讲是王老虎老宅来了人。郭将军走出冷宫，唤过心腹千牛卫，询问：“小道士解决了吗？”
“已处置妥当，将军放心。”
小道士指的是与先帝相好的小清，皇上驾崩当日，小清悄悄逃出宫外，五儿也没来得及过问。如今回过神，便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祸害”。
五儿点头，吩咐：“城里来客人了，你告诉‘火神营’立刻搜捕，顺便带人去一趟落沙海王老虎的旧宅。”
“遵命！”
话说千牛卫开始在京都“肃客”，没成想“客人”不请自来，直接闯入了主家内院。
王寂惺、王仙儿和阿赖耶是来过的，木下三郎却是第一次。面对金殿玉楼，三郎目不斜视，他的心里仿佛自有一杆秤，在沉甸甸的那一头稳稳安置着一个更加辉煌的所在。
避开一队卫兵，三郎嘀咕道：“咱们是不是来得太仓促了？目标何在？”
阿赖耶道：“自是去寻龙尸。”
王仙儿摇摇头：“我要找圣德皇后。”
阿赖耶道：“小姑娘，那得去皇陵啊！圣德都成老腊肉了！”
王寂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对阿赖耶道：“大师，能不能探一探这皇宫中的宝贝？”
三郎来了兴致：“紫禁盗宝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阿赖耶搓了搓唇上的短髭，道：“上次太过匆忙，没有好生探查，嘿，此番倒可仔细看看。”
“什么人！”两个卫兵听到人声立刻赶来，在其他卫兵知晓之前，二人顺理成章地成了“来客”的“下酒菜”。
王寂惺等人躲进假山石洞里，不料竟有个打盹儿的千牛卫，三郎上了手，将“睡牛”打晕，这梦里加梦、晕上加晕的滋味却是他人无从体会的。
阿赖耶伸出右手，在虚空中一探，喃喃道：“这是上回摸到过的。”再朝北边一探，眉头耸动了两下，又往西边抓了抓，一把抓着个圆乎乎、冷冰冰的东西，其上似乎雕刻了花纹，心里着实奇怪，上下摸索片刻，不由得冒出冷汗，这“宝物”似乎是个骷髅！
“哎哟，邪门儿，晦气！”
王仙儿忙问：“如何？”
王寂惺道：“快拿出来看看！”
阿赖耶收了手，一脸沉郁，将手搭在三郎背上擦了擦，吹胡子道：“西边儿有个不吉利的物件，不巧撞上了，拿不出来，也不想拿！”
三郎弹开阿赖耶的手，皱眉嫌弃道：“拿开拿开！”
王寂惺道：“请大师再探。”
阿赖耶将木下三郎白了一眼，又伸出双手舞动起来，紫禁城深处的棱角起伏和脊梁弧度逐渐清晰，数百年的沉淀已经累积了厚厚的“淤泥”。阿赖耶的手湿湿的，沾上了一股泥腥味。
“探完了。”阿赖耶摊开双手。
“有什么？”王寂惺问。
“你要什么？”
“厉害一点的。”
阿赖耶从虚空中抓出一把锈蚀了的剑，道：“真龙天子剑，你们太祖爷用过的。”
王仙儿道：“有没有关于鬼门的东西？或者圣德皇后？”
“圣德的夜壶要不要？”
三郎奇道：“女人也用夜壶？果真豪杰！”
王仙儿绯红了脸，啐了一口。
王寂惺笑道：“二位莫要打趣！”
阿赖耶道：“要说既要与圣德有关，并且比较邪门儿的东西倒是有，就是西边那颗骷髅，似乎正好在圣德旧宫里，可惜这东西不能隔空取用。”
“去看看！”说着王仙儿就奔出山洞。
王寂惺急了：“仙儿姑娘，你找得到吗？”
“西边！”
郭将军五儿带领一队千牛卫去了西边圣德旧宫，他知道那里自圣德故后便被封存，无人问津，这是太祖下的令，不许人擅入，大家都说太祖念旧。不过，郭将军还是得去一趟，因为来了“客人”，他也是刚刚得知。五儿来至圣德旧宫“久沐殿”，满眼的凄冷，“久沐”自是“久沐皇恩”的意思，五儿心下感慨，皇恩千古绵延，不管什么朝代，都有人当皇帝，皇恩当然不会断绝，然而受恩之人却无法长久，权贵显族都不过昙花一现。后殿悬挂着圣德皇后一副亲笔字，乃是一首词曲，其曰：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痴人！”郭将军摇摇头，他看出词句当中有些暧昧蹊跷，然而王朝旧事还有谁能说得清楚？更别提隐秘艳史。
郭将军让属下埋伏在隐蔽处，自己闪到门扉之后，他在等待“来客”，却没有察觉到已经有一个陌生的“客人”潜入“久沐殿”的秘阁。潜入者有着灵敏的嗅觉，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秘阁是圣德的，没人知道藏了什么，里面设了祭桌，桌上赫然陈列一颗骷髅。潜入者单手抓起骷髅，一个圆滚滚的珠子从腔子里掉了出来。潜入者皱了一下眉，嫌恶地看着掉落的珠子，强制住阵阵恶心。他将视线移回骷髅，发现骷髅表面刻满了花纹，百会穴之处画的乃是一对手脚交缠舞动的白骨，太阳穴之处画的乃是三目九臂的明王，空余处都绘满咒文。潜入者笑了，他把骷髅装入布袋背上，再一次向地上的珠子放射出仇恨的目光。
王仙儿身手敏捷，王寂惺等人紧紧跟随，三郎共击倒了七个守卫、打翻两座灯幢，他对阿赖耶抱怨道：“老先生，这宫中耳目众多，何不再挪动一回乾坤，偏要费许多手脚！”
阿赖耶喘着气：“那也得把前面的小女娃停下来啊！”
迂回了一些路子，王寂惺等人终于接近了“沐恩殿”。
王寂惺问：“大师，目标可在附近？”
阿赖耶闭目拈指，在空中点了点，咂嘴道：“不错！就在前头的大殿！”
王仙儿停住步子，环顾四周：“这里太安静，大家小心！”
三郎道：“不妨事！”
王寂惺等人悄悄进了殿，野游的鱼儿慢慢上了钩。
阿赖耶道：“看这‘沐恩殿’应该是圣德的旧院了，夜壶在里面，骷髅在里面，还有……”
“稀客，稀客！”
众人一惊，看到一个蟒袍金冠的将军从大殿门后走出来，正是郭将军五儿。
郭五儿道：“各位，幸会！哟，这位老先生，还有姑娘，咱们可是见过的！”
阿赖耶与王仙儿面面相觑，暗叫不好，上次在丹室外竹林处一战，王仙儿、葵公子和阿赖耶并没有占到便宜，郭将军的实力确实不凡。
三郎嘻笑道：“哟，你这小伙儿倒也俊俏，衣鲜人贵，不过却有些戾气。”
“哼，来者都是客，本将军想请各位喝茶！”郭五儿不理会三郎，只是挥手，四周的刀斧手踊跃而出，将几人团团围住。
三郎双手抱臂，傲然出立，轻蔑道：“三郎我倒想陪你们玩玩儿！”
“呵呵呵……”一阵冷风刮过，大殿深处突然传来连连冷笑。郭将军着实有些意外，不期殿内竟然还有不速之客，事先全然不觉。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在大殿的阴影里，隐约可见羸瘦的身形。
郭将军扭动脖子，有些莫名的兴奋，他自言自语道：“这‘沐恩殿’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