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外月夜下的说话声终归沉寂,拓跋北峰、阿黛尔与哈里森等人选择离开穆塔维因学院出去查探线索。拓跋北峰虽不情不愿,但也不好直白的拂却阿黛尔的帮忙,再说阿巴斯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不过,拓跋北峰何时被人如此算计过?
离开时拓跋北峰不免狠狠瞪了阿巴斯一眼,眼中恨意炽烈,阿巴斯假装没看见,目送阿黛尔与拓跋北峰等人离开后才与众人一块回了古堡内。
等一切看似策划妥当,彼特·阿萨迈特刚刚的话终是开始深刻地一一在众人心头回响。而且,不单是彼特的话,刚才在场者中有几人话语各抒己见,或是打断,或是扰乱,看似不着痕迹,现在一静下来,参与者和未参与立时都回想起他们那些显得混乱的机锋暗藏的话语。
希尔德会是夏侯迦罗这件事的操作者吗?司徒狼跟戴维怎就那么轻断地锁定嫌疑人?希尔德可不像是连个袭杀的手尾都做不干净的人,也许,操作者另有他人,那么,司徒狼跟戴维在做什么?他们打算做什么?
谁杀了希尔德?
袭杀的真正策划者?或是与夏侯迦罗关系更密切的人?会不会,夏侯迦罗真跟千年帝国卡兰多皇室有关系?如果没有,那彼特?阿萨迈特的说辞,又是什么意思?
彼特今晚太反常,是想用话试探在场者其他人吗?他不信任在场者的某些人?或者,他说的是真的?可是,他一向喜欢玩阴的。
还有,彼特话中轩辕世家为夏侯迦罗提供城市公民身份这事,一查就知道真假,想必是真的,那夏侯迦罗跟轩辕世家是什么关系?
而拓跋北峰,他对夏侯迦罗这件事表现得很不够冷静,是因为跟夏侯迦罗感情深厚?或者,是因为夏侯迦罗竟然没死?他的嫌疑有几分?在一些人看来,他一直都是为钱办事的典型佣兵分子。
另一方面,拓跋北峰的那些安排也有针对阿巴斯等人的成分,他显然对阿巴斯这群人不太信任,谁说阿巴斯他们就没嫌疑?
鹫尾兰辛子呢,她会怎么做?
还有梅迪尔丽、吉安娜,难道希尔德的死真跟她们没关系?或者,谁又敢保证不是她们因爱生恨想杀夏侯迦罗?
那么,如果夏侯迦罗真的保不住,死了呢?
夏侯迦罗若保不住,那还值不值得他们为他出手?如果付出与回报不均等,那还有必要吗?何况在场者不过都是家族年轻一代,远没有成长起来,家族里恐怕也有人会干涉了,毕竟希尔德都死了!
希尔德·诺利勒斯的死,影响可大可小,家族若派人叫他们回去,回不回?诺利勒斯家族的怒火,在场者除了寥寥几人,有谁敢说真的不在乎?
这些个想法都不是无稽之谈,至少在从古堡外回到侧厅的短短义分钟里,无数个念头跟衡量已在这群贵族子弟心中清晰起来。他们可都不是良善的理想主义者,除了少数人可以深信与夏侯迦罗的交情,其他人不得不考虑后果。
当他们回到侧厅中,阿巴斯对鹫尾兰辛子等人说起前后事情以及希尔德·诺利勒斯被杀一事,鹫尾兰辛子仍沉默,轩辕朵朵、令狐小门和梅迪尔丽、吉安娜四个就显得有些凝重了。
她们并没有多少欢喜,事实上梅迪尔丽、吉安娜跟鹫尾兰辛子一样,注意力一直在血池中的夏侯迦罗身上,令狐小门倒似乎有些高兴,说了句真该。轩辕朵朵则问了句拓跋北峰的去向,极具野性与桀骜魅力的女孩斜飞入鬓的凤眉煞气涌动,深青色眸子眨动间锋锐森寒,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彼特·阿萨迈特小心翼翼地回她说拓跋北峰与阿黛尔、哈里森他们继续去查探线索,看得出来,一旦排行第四的轩辕朵朵生了气,连他都有些畏惧。
这群贵族子弟再次分成了明显的阵营,以阿巴斯为首,以彼特为首,彼此站位变得远了,彼此审视的目光也多了,敌意渐浓的静默笼罩了这间古堡的侧厅,形如秋意漫天。
侧厅中仍在忙碌的一众医师们对他们这群人视若无睹,该忙什么忙什么,那位首席大医师阿伊莎·菲尔德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伸了伸懒腰,完美曲线毕露无疑。
她看了自家外甥女几眼,确定梅迪尔丽心情已经平复才走到她身后,拍了一下梅迪尔丽的香肩,示意她跟过来。
阿伊莎·菲尔德不仅出身菲尔德直系,而且有着过人天赋,在魔法、神术与医术领域又皆是造韵惊人,在菲尔德家族中的地位一向显赫,她一示意,梅迪尔丽想了想,起身——
但一切突然间就停止了,包括时间。
阿伊莎·菲尔德的姿势保持在迈步之间,高挑瘦削的身体好似凝固在空间上,固定着的姿势透露出优雅、干净与娇弱的柔媚气质。在她左手边上,阿巴斯与乔治、琼恩、威廉、暮色等人因为阿伊莎示意梅迪尔丽跟她出去,他们的眼神正落在梅迪尔丽身上,但此刻,他们的眼神也凝固了。
在他们凝固着的眼神落点上,梅迪尔丽刚刚起身,衣服下摆、火红发丝划出一个惊艳的痕迹,但就那么凝固着不动了。
整个侧厅,如一间时空间标本。
在阿伊莎右手边上,彼特、司徒狼、戴维三人有两人眼神落在梅迪尔丽那边,同样眼神凝固,一动不动,而司徒狼的眼神则落在对面的乔治与琼恩两人之间,少年脸上那非常隐晦的阴暗、杀意因为凝固在这一刻,变得极其明显。
侧厅内的工作台边上,一个护士正端着托盘盛起一个医师放到上面的一瓶药剂,转身欲走,透明的玻璃药瓶内黄金色液体流转晶莹,溅起的水沫凝固在液面上,形如被按了暂停键的剪辑画面。
在工作台边上三个医师各有不同动作,或正弯腰低头认真看面前玻璃试管内的化学反应,或拿着一份表格皱眉沉思,或刚在托盘内放下那瓶药剂,还在转身,脸上还带着一份自信。
在血池边上,两个医师盯着血池内的夏侯迦罗,神情凝重而专注,另一个年轻护士正往血池中倒进一小瓶蓝色药剂,而鹫尾兰辛子、令狐小门与吉安娜的眼神都正落在那蓝色液体上,液体在凝固的时空间里以一种特有的美感维持着倾倒溅落的停止。
有两个面容相似的中年男子推开了侧厅的石门,走进了这个凝固的空间里,在停止的时间中,唯独他们超然而行,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另一个位面中!
这个画面,太过惊怖,也太过美丽,以至于夏侯迦罗的心脏跳动声都变得强劲、有力!
但其实,他的心脏跳动仍然异常虚弱、缓慢,只不过在这形如死寂的时空间里,他的心跳声已是唯一的声音,因此让人错觉出充沛的活力。
“有把握吗?皇孙殿下的情况很不好……”站到了血池边上的两名中年男子中的一位开口,询问式的语气,单膝跪在血池边上,收回了抵触进池水里的一根手指,然后他抬起头问,看到了自己的孪生兄长满面凝重的摇了摇头,显然没有多少信心。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一人善战,一人善医,面容都是那种普普通通的样子,身材倒是高大健硕,看着就有一种极致的爆发张力,举手投足间散发出非常非常危险的气息!
如果这时彼特或者戴维等人都仍能感知周围,必然会发现这两个中年男子就是昨晚杀戮夜夏侯迦罗的那两个黑暗世界的朋友,尽管两个中年男子昨晚用战术面具掩去了面容,但身材跟背影,仍是辨识的一种方式。
孪生兄长在左眉之上有一个奴字的刺青,孪生弟弟的奴字刺青则在右眉上方,这是他们兄弟俩唯一可从面容上辨识出长幼的依据。
孪生兄长凝望着血池中的夏侯迦罗,久久不动。夏侯迦罗的影像在他眼中逐渐虚化,在那对瞳孔里,勾勒出生命力浮动数据,上下高低波动剧烈,仿若风中烛火。
男孩的身体插满了透明的塑胶管道,针眼遍及腰眼、手臂和大腿动脉,浑身血肉模糊,左脸、左臂、左腰肋皆是烂掉了部分血肉,惨白白骨与黝红内脏清晰可见。
男孩的肌体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治愈与再生能力,可见那源力高爆炸弹中起码掺合了超过十毫克的钋金属元素。这才是夏侯迦罗昏迷不醒的缘故,真正原因是毒。
与钋金属元素相比,弹片上涂抹的黑钛完全不值一提了,致命程度,已是云泥之别。这也恰恰说明了夏侯迦罗肉体之强悍,但一旦死亡,肉体再强悍,天赋再完美,一切都会失去意义。
孪生兄长苍褐色瞳孔勾勒出的生命数据消褪下去,他将夏侯迦罗的肉体强度与钋金属元素的致命含量迅速计算一番,在心里抹掉了几个救治方案,一时之间竟是更感棘手。
钋金属元素的致命不必多说,价格极高,但同样的,这也恰恰是它形同狗-屎少有人问津的原因。这种致命金属毒药好似鸡肋,用之无味。购置一份五毫克钋金属元素的价钱可以雇佣到起码三个目前世界上顶级的一流杀手,随便来一个,夏侯迦罗都活不了。
但那个希尔德?诺利勒斯还是那么做了,钋金属元素的份量,恰恰让夏侯迦罗活不活死不死。
因为希尔德已经死了而夏侯迦罗还活着,此举当然显得蠢到极点,但如果希尔德还活着,便是孪生兄弟也猜不到那个心计深沉的少年下一步是何等谋划。
希尔德一死,他的所有后手布置全部失去了意义。这便是谋划者的悲哀,有时候一力降十会并非虚妄之言,而这对孪生兄弟恰恰拥有着绝对力量,一挥拳就足以打死希尔德!
沉思片刻,那个孪生兄长对着弟弟说:“只能用那件东西了,不然我没把握治好皇孙殿下。而且,从希尔德那小杂种那里拿到的生命药剂我也无法排除是否会参有其他东西。”
孪生弟弟性格火爆:“不行!一定还有其他办法!那件东西是吾王留给皇孙殿下的唯一一件东西,这时就用去,一旦皇孙殿下第二次血脉觉醒,岂非又一必死之局!”
“现在不用,皇孙殿下不过多撑一晚,必死无疑!而且以目前殿下的状态,用掉那件东西也时机正好,恰恰可以发挥最大功效!”
孪生兄长用两句话结束了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