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法罕城的夜晚浸染入浓浓的寒意,费林贫民窟远在枫叶大街延伸向前的视线尽头,它的贫困使得即便是在夜晚那高矮交合依山而建的木屋土房都仅有零星灯火在闪烁,整个贫民窟几乎全都被夜色吞占。
枫树环绕群山丘陵,叶声沙沙中渐渐走出一些人影,六个武装到牙齿的重装步战骑士护着一个年轻法师在距离夏侯迦罗三十米外的地方站定,而另一个方向,又出现了四个人。
这四个人有两个身着法袍,上面织绣着大片繁复华丽的魔法花纹,这并不是装饰,而是货真价实的魔法阵。能够穿得起如此法袍的,就只有伊斯法罕城里面那些天赋、血脉、出身和运气兼具一身的贵族子弟了。
“在此得见您,真是在下的荣幸,不过,高贵而美丽的兰辛子阁下,您可以不掺合这事的,夏侯迦罗是今晚就要死了的人了。”
四人中那个身着银白法袍的少年露出温和而礼貌的笑容,但他手中却提着一颗人头。
惨白的人头属于中年男性,已经不再滴落鲜血,脸上凝固着震惊与恐惧,随着银白法袍的少年随手一扔,就这样骨碌碌地滚到夏侯迦罗面前几米开外,停在一片浓浓的阴影前。
“我以为你过来这边会找堆像样的帮手,没想到不过是几个地下世界混饭吃的东西!夏侯迦罗,你不会以为一个九级的杀手就是助力了吧?”
银白法袍的少年看着夏侯迦罗,说话间扭了扭脖子,发出几下清脆的咔咔声,富有节奏,脸上笑容仍旧谦和而礼貌。
夏侯迦罗看了一眼地上那颗人头,呵呵笑了一声:“这里风景秀丽,适合给你们挖个坑埋了。”
“哦呵?在这里?你打算死在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地方?让我想想,嗯,贱民管这里叫红枫林,很美的名字,配得上你漂亮的脸蛋。我会亲手帮你分尸,扔进臭水沟,或者剁了喂狗,不知您是否满意,夏侯迦罗?”
银白法袍的少年说着说着脸上谦和笑容渐渐敛去,眼中跳动阴冷火焰:“就像你对我弟弟做的那样!贱民!想起来了吗?我的弟弟——罗柏特?菲尔德!你觉得你处理得很干净是吗!”
“罗柏特?”
夏侯迦罗想了一下,眯着眼点点头:“哦那个蠢货,原来是你的弟弟?哈哈真是天生一对。”
夏侯迦罗手中那把源力重狙的刺刀刀尖轻轻在地上一拖,拖曳出细细的火花,他呵呵笑道:“不过,你有证据吗?乱指认后果很严重的!”
他笑得开心,笑得像一头狡诈的狐狸,只不过这头狐狸始终有着巨龙般强大的力量。在说完后他嘴唇轻动,笑眯眯张出几个没有声音的口型:是我杀的他你又能怎样?我待会就送你去见他!
“哈哈,死疯子,你的话露怂了啊!什么狗屁天才!待会老子要当着你的面骑你的马子!把她玩烂!”被六个重装步战骑士护着的那个年轻法师英俊而帅气,话语中气十足,笑容更是嚣张,当然,从他的笑容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点阳光的感觉。
他似乎观察力有限,忽略掉了夏侯迦罗隐秘的动作。
他给人的感觉如同一条蛇,冰冷、潮湿,全身上下都带着滑腻的感觉,同时,危险至极。看来,他身边的那六个重装步战骑士只是排场需要。
“凭你这句话,你一定会活到最后。”鹫尾兰辛子美丽的小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两个小酒窝好像盛着血腥美酒,她轻咬了一下红润柔唇,嘻嘻笑:“记住了哦,罗德里克,贫民窟的暴徒定会把你的母亲、两个姐姐侮辱,直至死去,而你会无能为力,我以鹫尾家族的荣耀起誓!”
“哈哈哈,罗德里克,早告诉你了,兰辛子阁下可不是肮脏下贱的你可以染指的!”年轻的银袍法师西蒙?菲尔德哈哈大笑,忘却了仇恨一般,开心之样简直要手舞足蹈。
罗德里克?勒森布拉一声冷哼,阴冷潮湿的眼神在夜色中散发寒气。
他将眼神从西蒙?菲尔德身上移开,却猛然与夏侯迦罗的视线在夜色中触碰,在那对黑如午夜的眸子里罗德里克突然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像!
罗德里克?勒森布拉双眼刹那间布满血丝,脸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红,心脏疯狂跳动!
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伸手抓过旁边一名重装步战骑士,挡在身前!也不知他用了什么秘法,夏侯迦罗双眼中罗德里克的影像忽然就换成了那名骑士!
那名骑士脸色骤然转为赤红,双眼突出,显出极度惊恐和痛苦之色。他嘴一张,猛地喷出一口夹带无数内脏碎块的浓郁鲜血,然后萎顿下去,显然是不活了。
罗德里克呼哧着杂乱的喘息,躲在一名骑士身后,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慢慢褪下。不过他还没探头,西蒙?菲尔德已适时出声嘲讽:“罗德里克,我也觉得你那风韵犹存的****妈妈还有那两个****姐姐就该被轮爆玩烂然后拖去喂狗诶……”
“闭上你的嘴,否则我早晚把你胯下的那条独眼蛇切了泡酒!”罗德里克再也维持不住笑容,他迈步走出来,手上已经握着一把源力重狙,枪身闪烁诡异黑光。
贵族们的行径有时虚伪、粗鲁得明目张胆,不论语言或者举止。恰恰,在这群人里面也有不喜欢这些必要礼仪的人。银袍法师西蒙?菲尔德身侧,那名水蓝色法袍的少年抿起薄唇,眼中露出浓浓的厌恶,不加掩饰。
遥远夜幕中紫曦之月倾斜下薄薄的一层月光,其余星月则渐次被黑云尽数遮挡,即便是这唯一的一轮月亮,其光芒也在黑云的遮挡下忽明忽灭,摇曳着,拉扯出大块的阴影,彷如一头头异位面的怪兽,匍匐爬行,随时可能纵跃捕食猎物。
再过两个月,帕加兰大陆三年一度的“血腥祭日”将再行降临,届时阿尔法双子星挤占整个夜空,而今的黯淡星光便是征兆。
夏侯迦罗将视线从罗德里克那边移过,放到了水蓝色法袍的那名少年身上,少年身侧一男一女立即上前,一团水流般的阴影凭空出现,挡在了少年身前。
名为彼特?阿萨迈特的少年抬手推开了身前的那团水流阴影,站立之间气势雄浑,地面恍如一颤。在大陆,大部分法师身体羸弱,而彼特?阿萨迈特跟夏侯伽罗一样,源力、魔法双修,另一方面,源自血脉的强悍肉体也早在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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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法罕城的小西天远近闻名,作为一个享誉海外的酒楼,它已经不仅仅是酒楼。门罗以商业起家,在伊斯法罕城内同样遍布产业,涉及吃喝住行各个方面。
在酒楼最高一层,偌大宽敞的空间里摆满了各色佳肴,一甁来自遥远波斯湾彼岸的维纳斯红酒被摔在地上,如血般嫣红的酒渍渗进昂贵而精美的阿拉伯地毯上,染红了地毯,像朵朵盛开的鲜血之花。
这座充满异国情调的酒楼里肃清了一切闲杂人等,只因门罗家族的小公主吉安娜?门罗一句话,在最高规格的最顶层,摆上了汉晋古风的案几、坐榻,连帷幕、窗帘都换上了苏杭绫罗。而房间里,照明的是雪松油灯,在燃烧的过程中,会散发令人心旷神怡的松木芳香。
今晚的一切经过精心准备,但显然主位上的那名少女此刻盛怒已填满她略微鼓胀的胸脯,那具才始发育的青涩身体修长而美好,看上去十分舒服,彷如随时会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在主位案几边侧,躬身站着一名身段窈窕的女人,这个女人全身裹在黑衣里,面容清素,双眸秋波,刚刚禀告完外界传递进来的信息,有关夏侯迦罗的事情格外多,也包括阿巴斯?门罗,吉安娜的亲哥哥让人捎给她的话。
阿巴斯刚刚解决掉了诺兰?门罗,那个作为两兄妹的堂兄的家伙,据说阿巴斯处理完必须处理的家族事务后盛怒之下闯进了诺兰的别院,手段之激烈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诺兰被砍掉了右手。
这些当然是黑衣女人额外说出的信息,阿巴斯要带的只有一句话:让迦罗小心希尔德。吉安娜明白哥哥的话中之意,但此时心中盛怒仍难消切!
阿巴斯因为这些事,已经走不出家门了,事实上,不出意外无论如何他今晚都不可能被允许离开家族。阿巴斯希望吉安娜可以压制妒火,别被冲昏头脑,第一要务是夏侯迦罗的命。
阿巴斯很清楚妹妹的性格,她高傲,她善妒,她有着贵族都有的轻慢,而且她不明白夏侯迦罗的骄傲。今夜鹫尾兰辛子必然会在夏侯迦罗的身边,两个早已起过冲突的女孩真要遇到一块,恐怕都不是好事。
黑衣女人禀告之事里面便有关于鹫尾兰辛子的,吉安娜只骂了句贱人,安坐在案几之后,双目之中却慢慢盈满了泪光。她突然问说:“澜姨,为什么他就是不肯为我低一低头?只要他到这里来,谁也不敢来放肆,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来?”
名为沧澜的黑衣女人已经不知如何回答,在吉安娜第一次为夏侯迦罗哭的时候她劝她对方不过是个平民,第二次时她劝她对方不过尔尔,第三次时她说能配得上她的人还没出现,而这,是第四次了。
每一次劝说都那么苍白无力,女人也曾爱过,也曾付出全部,明白这种东西的可怕,它可以把正常人变成傻子,也可以把傻子变成正常人。
有资格去傲慢与善妒的吉安娜深陷泥沼已久,黑衣女人不止一次萌发过杀死夏侯迦罗的念头。不过,每一次吉安娜哭着哭着就会加上一句话,这次也不例外:“你们不准伤害他,没我的准许,谁也不许伤害他。”
她眼中泪光还在,又喃喃自语:“你有你的骄傲,我就没有吗?”
这句话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像控诉,也像怨念。美丽的少女倏然抿唇,黛眉轻皱,眼神没有焦点,红润柔软的嘴唇抿出一个执拗的弧度,这个表情跟鹫尾兰辛子格外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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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法罕东半城某家酒馆在夜幕中被夷为平地,附近民房受到波及,远近两条街烧起熊熊大火,一些人在睡梦中惊醒,嚎叫着跳下楼,要么摔死,要么被烧死,现场一片混乱。
巡城军迅速赶到,同时组织起有效的处理措施,非常快速地控制了现场。这明显训练有素,甚至可说得上早有准备。
漫漫长夜,执法法师团开始一队一队地出现在整个伊斯法罕城各个角落,从市区到郊区,但凡所至,黑暗世界过活的人也只能夹起尾巴瑟瑟发抖。杀手、暴徒什么的,和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相比,完全是一个悲剧。
何况,每一队执法法师团还被十余个重装步战骑士保护着,这些重装步战骑士不同于深红各家族私军,他们隶属于伊斯法罕,当初法罗?迪恩塞克一手草创,装备、战力,远远强于各族私军。
这些暴戾的执法者拥有着毁灭伊斯法罕城的力量,无论平民或是贵族,今夜能参合的事也变得极少,特别是在繁华市区之内,械斗、杀人等事情一下子全都云消雨霁,整个城市只有穆塔维因学院的毕业生可以例外,他们的生死考核还在继续。
在夜晚进入九点时,深红的至高统治者太阳神之子法罗?迪恩塞克颁布了一条法令:但凡穆塔维因学院毕业生,即刻参与杀戮夜生死考核。
穆塔维因学院所有毕业生今夜不在安全保护条例之内的法令,第三次随机性地被强制执行。这一点当然针对贵族,据说还是由穆塔维因学院副院长‘冰之女神’海伦?勒森布拉觐见法罗?迪恩塞克时亲口提出的建议。
九点半过后,被各大家族雪藏的族内天才纷纷离开族邸,身边或有随从或独自一人,有的面上全是兴奋与残酷,有的则带着隐隐的恐惧与忐忑。其他较平凡者也不得不从族邸离开,前往面对未知的命运。
已经再无贵族世家会去违逆法罗?迪恩塞克的任何法令。
杀戮夜的随机性强制执行,在十二年前与六年前,分别有过两次对未参与毕业生的清洗,事实证明,参与才有活命的机会。法罗?迪恩塞克一手掌控的强大的情报网并非只是为了情报,必要时候,它还是织就杀戮与恩威的基石。
事实上一些家族的掌权者也非常鼓励穆塔维因学院杀戮夜这一法令,要衡量这一法令的好坏自然很难,但活下来的贵族子弟无疑更具有投资与培养的价值。
轩辕、嬴、司徒、勒森布拉等家族一直对此持肯定态度,甚至各族之间曾为此签订有一些不追究的条约,避免因家族子弟的伤亡被拖入战争泥潭。
这一条约是否会得到有效执行姑且不论,至少它代表着一些掌权者的看法。
穆塔维因学院的平民、贵族毕业生,在通过种种渠道为自己的安全增加筹码,要么动用一切力量寻找仇家与猎物,要么迅速隐匿入城市各个无人的角落。
在那家被夷为平地的酒馆相隔数条街的另一家酒馆地下室里,刚刚处理了下伤势的拓跋北峰提起一把横刀再次潜入夜色中。
他身后跟着三位跟随者,相貌平平的尼古拉斯?凯撒左臂有了轻伤,身材魁梧的哈里森?西格面上添了一条伤疤,美丽的克里斯汀?斯图亚特倒是没有外在伤势,只是脸色极为苍白,像是力量透支。
拓跋北峰在夜色中才走出数步,刚刚从地道中探出身体的克里斯汀忍不住出口问道:“不管那个漂亮小子真没事吗?听说他的仇家比您还多?”
附近是狭窄蜿蜒的街巷,酒馆地下室出口建在一座年久失修的石头建筑内,倒拖着横刀,背上还背着一口黑长铁箱的拓跋北峰脚步轻停,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邪寒冷冽的笑容:“迦罗狡诈如狐,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我自己。”
“除了他之外,我不还有你们?除了我之外,他也同样还有其他帮手啦,我们毕竟从来都不是独自一人。”拓跋北峰笑意乍然变得温暖,手中刃锋黝黑的横刀在夜色中轻轻嗡鸣:“独行者,怎堪重任,接下来我们来场团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