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风云起,诸神乱世,圣人得神兵,斩黄龙,率世人战苍穹,历时十载,终灭诸神。圣人定世立国,世间万法皆定,世人称颂,以“圣人”称之。神州既定,年号圣德。
圣德十六年年初,南都南麓书院对天下开放招生,不限世家出身,广收门徒,布告一经放出,举世震惊。
正月十六,元宵刚过,南麓书院便大开院门,开始正式招生报名。
天还未大亮,书院门口便排起了长不见尾的报名队伍,一排排人头攒动,皆是青巾白褂,庄严肃穆,全是各地慕名赶来的学子。这也是书院自古以来的传统,无论帝王将相,文生或者武童,修道还是学政,只有以此打扮才允许从正门进入书院。
年节刚刚过完,南都便人满为患。南麓书院藏书万千,世间万法皆有收录,是莘莘学子无限向往之地,无论是学政为相,学武为将,还是学法学道学术,均有其向学之处。每年书院中优秀的毕业生都会直接被朝堂吸纳,意味着只要进了书院,出将入相指日可待。今年更是取消出身限制,天南地北各地寒门学子仿佛看见了人生的曙光,蜂拥而至。
“南麓书院作为四大书院之一,是南都底蕴最深厚的书院,照理说不存在生源不足的情况,不知道今年做出这么大变动是为什么?”报名的队伍实在太长,从队尾到队头接近两个时辰,所以前后之人早已熟络起来,议论纷纷。
“谁知道呢,只是苦了我们世家的子弟,本来书院入门考试就极其困难,这次多了这么多寒门士子,大大增加难度不说,还让我们直接与之为伍,想想实在是不堪。”这人是名世家子弟,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人的衣着打扮,感觉周围众生的诧异鄙视目光连他都包含在内,让他不安至极,心想幸好马上就结束了。
“要是觉得不堪,”长桌上正在做登记的青衫老者,闻言抬头说道,“你们可以选择不来。”
语气缓和平淡,但不怒自威,话中意思明明白白,正在说话的这个世家学子立马噤声,神态恭敬不敢有所反驳。
那老者看其态度端正,淡淡说道:“你作为水家的子弟,出门在外一言一行不可不慎,莫坠了四大世家的名声。好了,下一位。”
老者感觉有人走上来了,也不抬头,直接问道:“名字?”
“林默,双木为林,沉默是金。”声音微显低沉,话音中带着一丝清冷。
于是老者抬头望了一眼,只见一少年立于桌前,青巾束头,一袭白褂,洗的干干净净,穿的一丝不苟,但衣服却极其破旧,只是廉价的麻布,东一块西一块,与其说白褂上打着补丁,不如说这白褂完全是由杂布块拼凑而成。少年面色疲惫,带着一丝不自然的阴柔,透着一股乡土气息,一看便知家境极其贫寒。
那老者皱了皱眉,说道:“少年,书院招工的话在侧门,这里是学子报名的地方。”
林默闻言一愣:“我就是来报名入学的。”
老者听了,放下手中的笔,口气透着一股威严:“士农工商,寒士即便再没落也是排在前面的。”
“有理。”林默赞同道。
“经史子集书目繁多,家中没有先贤藏书名师注解是不可能学透的。”
“很对。”林默继续赞同。
“修行之途艰难险阻,勤奋天赋缺一不可,须自身自强不息,也须善于假借外物。”
“自然如此。”林默再次赞同。
那老者声音突然提高:“书院招生要求严格宁缺毋滥,莫说这天下学子何其之多,今天各处报名学子恐怕不下万人,便是整个书院只有一人登门应试,书院也不会降低标准。”
林默无语的看着老者,心想你也知道今天考生来得多啊,那还那么多话,不赶紧登记完事?难道教训年轻人就那么有优越感?不过心中所想可不敢随意表达,没看见刚才那个水家的子弟都只能跟个鹌鹑一样唯唯诺诺的,书院的先生傲气着呢,县官不如现管还是很有道理的。
当下只能顺着老者的话接着应着:“极是。”
老者眉头皱的更紧了,大声呵斥:“那你还杵在这干什么,书院招生不限世家子弟不意味着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报考的,家境贫寒连士袍白褂都买不起,又如何进得书院?是山野村夫就老老实实回去种田。”
……
此前登记的那名水家子弟还未走远,听到这一声呵斥,回头一看,心中顿时平衡了,心想书院做事果然还是靠谱的,不会让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乱来的,也对,如果真的毫无要求,那么何必多此一举,让大批先生出来做登记,直接大开中门不就行了。心中不爽顿时一扫而空,笑着招呼周围伙伴:“走,请大家望江楼一聚,谋求一醉。”顿时呼朋结伴,扬长而去。
老者这一声呵斥让林默明白了,他的一堆废话原来在这等着,他无语的整了整身上的补丁白褂,心想果然不应该随那老道人的意,穿着这一身就来报名,饶是以他脸皮之厚此时面上也有些撑不住了。
要是平时他此刻必然会义正言辞,凭着三寸不烂之舌驳斥这种以衣取人的庸俗之见,莫欺少年穷,将来未可知,只是他今天来这之前在道观之中实在是被折腾惨了,刚才又排了大半天的队,实在提不起兴致,当下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张帛纸,递给老者,说道:“先生看过之后再继续讨论山野村夫的问题吧。”
老者本来心中已经极其不豫,本想继续呵斥,却看见递过来的帛纸精致细腻不似凡品,心中狐疑不定,便顺手接了过来,匆匆扫了一眼,看到落款,心中咯噔一声,想起前日院长特意交待的某事,顿时冷汗直流,心想这位胡闹的主怎么偏偏让他碰上了,想起刚才对他的态度,想到山野村夫这词对落款之人的极大不敬,手中一抖,帛纸轻轻飘落到桌面上。
林默诧异的拿起帛纸,收回袖中,心想这好歹也是南麓书院的一个先生,不至于这么不济吧,当下咳了一声:“先生,现在可以登记了吧?”
老者嘴中已经开始发麻,声音都有些颤抖:“那个,殿……”
“电?什么?”林默提声问了一句。
老者却是语气一顿,暗骂一句自己怎么这么糊涂,这位明显是不想招摇,要是在他这漏了口风,那就不是得罪不得罪的级别了,于是硬生生把后面的字词咽了回去:“是,公子。公子这一身行头实在独特……”
“好了,其余不用多说,先登记。”公子……看来这位先生是误会什么了,不过林默也懒得纠正,他实在是累了。
老者摸了一下冷汗,重新坐下提起笔来,小意的问道:“您说您叫什么?”
“林默,双木,沉默。”
“地址填什么?”
“南都西郊,十里道观。”
老者匆匆写完,双手递过一个红漆木牌,恭谨问道:“公子,要我通知陈老吗?”
“陈老?”林默无语,这老者着实有些烦人,怎么又牵扯出什么陈老来,好像不解释还不行了,“这帛纸是别人给我的,我不认识陈老。”
这是实话,昨晚元宵灯会,一个碰巧认识的年轻人给他的,为人还算有趣,也算是相谈甚欢,无意间说道今天书院报名怕是要排很久的队,他就给了这张帛纸,说只要拿出来可以直接登记,那信誓旦旦自信满满满脸傲气的表情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有权有势的衙内。林默本来不打算拿出来的,所以虽然很累,却也老老实实的等了一个多时辰,结果谁曾想碰到这么一个老先生,仗势欺人非他本意,只能讲是你自己要作死,就不能怪我了。
老者却会错了意:“明白了,那您拿好木牌,三日之后便是第一场文试,您别误了时辰。”老者那脸上的笑容挤的实在勉强。
这张帛纸的效果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林默看着这挤出的满脸皱纹,叹气道:“先生前倨而后恭,让我实在怀疑这次来书院的决定是对是错,倘若书院中人均是如此,恐怕这书不读也罢。”
老者脸上的笑容顿时比哭还难看。
报名登记只是小插曲,林默把木牌收入怀中,心想要不是那老道士多事,非要他穿着这么一身,哪还有这事情。这从早上开始就沐浴着众学子各种目光,感觉他的心境修为是蹭蹭蹭往上涨了。他此前说的那句话不是故意挤兑,是真觉得如此,老道士教的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非得让他来书院学习。要不是刚巧碰到这么一个人,拿到这么一张帛纸,这书院招生考试他恐怕连名字都登记不上去,还谈什么后续之事。
想到帛纸,林默从袖中掏出来再次细看,这是一封书信,他此前也认真看过,看不出什么端倪,故人托子。唯一的可能应该就是这个故人应该不简单。
“陈老夫子吾师道席:
昔日一别,业已三年,先生是否安好,不能亲往拜会,甚憾。幼子适龄就学,望先生不计前嫌,收入门下教诲,再拜。
不肖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