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瑜不养花因为她很懒,有多懒呢?大概就像她手边的一个有点发硬的馒头和不远处餐桌上新鲜的丰盛佳肴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这样吧。可这不能阻挡她爱花的热情,如同她有多讨厌数学那么她就有多么爱花——她是看到数学题就会呕吐差不多如此的讨厌。樱花树的体积有点偏大,可要是小的楠瑜又认为不好看,于是她无奈只能为了只有在三四五月份开放的樱花暂时抛弃自己的懒癌最晚期来到城郊的一处神社前——那儿有一棵东京樱花树,虽然只有一棵但体积庞大应季开放时樱花瓣满树招摇,似乎永远都不会落败。
4月9日。楠瑜背了一个简单双肩包坐地铁到达离神社最近的站台,费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爬山。约摸半个小时后楠瑜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半山腰,来到了神社前,到达时楠瑜看看腕上手表的时间,刚好10点28。楠瑜暗自庆幸了还好来得算早看起来人并没有几个。虽然山路有些坎坷,但愿意来的人仍是不少(只是眼下时间尚早加之工作日),有些人是为了樱花,但更多的人是来这里祈福许愿——据说这儿最近出现了一位神明大人,来人许的愿望只要有足够的诚意他就会帮你实现。楠瑜可不信这个,而且她只是来看樱花而已。
已经开放到极致的樱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若是细看便会觉得它比往年极盛之时还要来得旺盛娇嫩,似乎是什么的到来令它们兴奋。楠瑜是恰好了日子来的,见着比前几年来看时开得还要好的樱花,她自然是高兴的。“真的是有神明大人吧?今年的樱花可真是棒。”离樱花树还有些距离,楠瑜双眼放光拿起随身的单反给樱花各个角度都拍了数遍,恨不得睡觉都抱着这些照片睡去——也不是没做过。就在楠瑜目光在照片上来回扫视时,她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的有些突兀的地方——是个少女的背影。然而印象中到来时并未看见除自己以外的人,“刚刚来的时候有这人?”为了确认一下照片中的人的存在楠瑜抬眸看向照片中少女背影出现的那个位置——果然有一位女生站在树下。仔细看看,那女生似乎穿得是传统的巫女服,这令楠瑜认为她是神明的可能性更大了。白色的和服外衣、绯袴、红色的和服裙子,脚穿白足袋(白色的和服袜),红纽草鞋。少女的头发并不短,后面的头发用了白色的檀纸包着,再用麻线扎上——但就背影看楠瑜真的以为自己的桔梗女神从彼方世界穿越来了。少女似乎察觉了身后炽热的目光,幽幽转身。少女将正脸完全露出时,楠瑜切实地感受到自己一滞的呼吸——虽然女生的额前的刘海略长,将一半眼眸都遮掉了,可那与楠瑜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却是真切出现地在她的面庞上。
楠瑜虽然奇怪对方为何会有与自己一样的外貌,但也不好开口向第一次见面的人问如此突兀的问题。
气氛就这样突然尴尬掉了。是该说点什么吧?楠瑜这样想着,也便上前几步开了口:“小姐早安?”“嗯。”少女看了她一眼,几不可见的点点头。真是个怪脾气的人儿。有句话叫“请安必冷。”楠瑜早该意识到的......当楠瑜正想掩饰尴尬装作没看到少女般朝旁边移步时,怪脾气的少女却突然开口了:“嗯......你见过一个男生吗?大概比我高出20多厘米185公分的样子,皮肤有点苍白但是看起来很健康,穿着黑色的大衣——以及永恒不变的扑克脸......”她一边用语言形容一边用手上丰富的肢体语言比划着。看来她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冷嘛。楠瑜砸吧嘴,在脑中过滤着少女提供的信息,脑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刚要抓住乍现的灵光它却突然消失了。“抱歉,我似乎有些印象但是具体的我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先不管她是不是神明,但就现在来看她还是个很值得相处的人嘛,“我是楠瑜,小姐你呢?”“瑾瑜。”瑾瑜拍去肩上的樱花瓣,离开樱花树。“瑾瑜在找人?”楠瑜也会偶然怀有八卦之心。“嗯,他很重要的。”瑾瑜露出一个笑容。原来她会笑的,刚刚是因为见到自己是个陌生人才会对自己那么冷淡吧?“楠瑜有很重要的人吗?除了家人以外的。”瑾瑜第一次开口问问题。哎,原来她还和自己一样八卦嘛。楠瑜偏偏头思考了许久:“似乎并没有?”
“那好吧,楠瑜你有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瑾瑜看起来很自来熟,“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想起他你总会把心里的阴霾都驱散,再大的困难似乎都迎刃而解......”“抱歉先打住,”楠瑜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她有点受不了这颇虐的话题,“还是先说说瑾瑜你的事吧?既然在找的话那有没有什么头绪?”“并没有。”瑾瑜摊摊手。“那还找个什么劲儿?”楠瑜恨不得当场死目,这哪里是找人,明明就是瞎乱窜!“不过找不找已经说不定无所谓了,”瑾瑜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裙边,“唔......苏灭他啊,好像已经死掉了呢。”
原来她找的人的名字叫“苏灭”。楠瑜听着瑾瑜的话,听到后面眉头一皱,“死掉了?”既然都死掉了那去找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岂不是白费功夫?“那么瑾瑜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如果是她亲眼看见苏灭的死亡的话,那么现在的瑾瑜的精神十有八九是出现了问题;但要是不是呢?“哎?楠瑜你怎么会不知道?明明就是你告诉我的呀?”少女抬起褐色的眼眸疑惑地看着面前与她在外貌上完全相同的楠瑜;可对方的脸色却是明显的发生了变化,极其复杂。
似是想起了一段不堪且痛苦的回忆,楠瑜突然抱起头蹲下身子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唔......”手指绞紧发丝,头皮被拉出剧痛也毫无感觉,“瑾瑜......”理智还在的她想叫一下身边的人扶她去医院。她的潜意识里并不希望这些记忆苏醒,便如同一苏醒这个世界会消失掉一般。
“楠瑜你怎么把这个也忘掉了?瑾瑜早就死了呀,苏灭死去的那一天瑾瑜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啊。”
来不及反应少女的话零星的记忆便逆人心愿地从楠瑜痛苦的脑海隐匿的深处迸发而出,在楠瑜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毫不在乎楠瑜的感受。众多的记忆碎片终于把楠瑜试图多次从记忆里删除掉的回忆勉强拼凑而出——
他如天使般降临,似乎不食烟火,照耀着每一个角落,包括她在的,这位天使在她眼中完美得过分。后来他却不知什么缘故,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再次冲归于阴暗的角落,周围乌压压一片,压得她喘不开气。她乏力地睁开眼睛,试图看到他初来之时不知从何带来的那一霎光明,却终是徒劳。而那睁开终是回光返照,她永远地倒在黑暗之中,无人问津。
瑾瑜留在人世最后的一段话——
“和你认识真好,真的真的是很好很好。
已经不能在这里了,已经不走不行了,真的对不起。
我已经必须一个人要到远方去,不走不行。
到哪里?不要问好吗?为什么?不要问好吗?真的对不起。
我已经不能再在你的身边了。
总是在散步道,樱花树并排的地方慢慢远去。
经常游戏的河面上的天空的光的方向去。
虽然已经不能见面了,虽然孤独,但是不要紧。
出生真好,真的很好,和你遇见真的很好。
和你遇见真的很好,真的真的很好。
等你归来的午后,你的足音,不形于色的事情。不能告诉别人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
对我来说的,是最开心的事情。
你对我说的话,一天的事情,很多的事情。
对我来说的,是最悲伤的事情。
那是你的笑脸,你的泪水,都是你的温柔。
叫我名字的声音,抱紧我的手腕,都是你的温暖。
虽然已经不能再接触,也不会忘掉,幸福的事情......”
瑾瑜死去的后来,醒来的她给了自己一个新的名字,叫“良瑜”。她试图用新的身份活下去,却发现嘴上说早已不在乎时那些一点点的回忆化作尖矛一道道刺穿她的心脏。那很痛。
于是她选择逃避,封闭了自己,隔绝了任何人。久而久之,她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只能用“楠瑜”的身份苟且地活着,直到今天——她看到了最初的瑾瑜,她不明白为什么已经“离开”的她会再次出现,如果她没有这一次的插足,自己一定会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把自己的时间混过去吧?她的确让自己清醒了,所以也不用再留恋虚伪了......
因为车祸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多日的楠瑜睁开双眸,先是不适应外界的有一点刺激的光明下意识阖上眼,再度睁开视野已经清晰了许多。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具体是什么呢?竟然忘记了,真是糟糕的记性......楠瑜有些吃力地偏过头,看向病房窗户外的三月樱花——等到四月份无论如何都要申请出院,4月9号那天神社前的东京樱花可是最漂亮的时候,为了算准它开放的最漂亮时间自己可是专门研究了好长时间啊。楠瑜无力牵起嘴角,因为长期输入葡萄糖缺少血色与脂肪的脸上终于有了一阵正常人的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