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电话里说巫城通了高速公路,加快了巫城那里的城乡一体化建设,让常三他们回去看看,说得他心里痒痒的。
真想回去看看他的故乡,看看衰老的母亲,看看美丽的古镇:古路镇!
常三想着古老的古镇,想着衰老的母亲,想着久违的烤鱼和恐洋芋。
这些年常三在外飘泊了这么长时间,思乡之情与日俱增。
春节快到了,常三一家也终于聚齐了,准备回去看看,小住几日。
妻子玉芳不习惯系安全带,不肯坐前面,正好让常三捡了个便利。
他坐在前面颇有一种,衣锦还乡的味道,指挥着儿子。
汽车开过举世闻名的三峡大坝,到了群山峻岭之中,离常三美丽的家乡洋桥坝就不远了。
他们的汽车奔驰在刚刚建成的高速公路上,平稳得一点感觉都没有,丝毫不觉得颠簸。
一会儿,汽车出了上古隧道,美丽的洋桥坝毫无保留的展现在眼前了。
这是一块面积不太大的坝子,緑色的大山环抱着,象一块没有雕琢的美玉镶嵌在祖国辽阔的大地上,秀美的青山绿水环绕,在蓝天白云映衬下,孕育着远古留下的纯朴。
汽车慢慢驶出了洋桥坝收费站,进入洋桥坝区。
自然形成的形状各异的水田,象一面面不同形状的明镜,映着蓝天、白云和参差不齐的山峰,好像一摞精美的图片平铺在眼前。
微风吹动着水面,碧波荡漾,水面上的白云和青山似乎又动了起来,汽车的影像映在水中的画面里,恰似一张张动漫展现着。
天空中,缕缕白云象撕扯开的棉絮漫天飞舞,变幻着不同的画面,给常三更多的憧憬与遐思。
远处,早开的樱桃花,星星点点,点裰在绿色的山坡上,象一簇簇报春花,预示着春天即将来临了。
这美景永远超过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了,它虽然不是“夹岸数十步,落英缤纷”。却宛如一幅静物写生,且附有动的感觉,更胜一酙清醇的美酒那样令人陶醉。
汽车转过山嶅,永远望去,那坐落在坝子西面的美丽的古镇,在阳光照耀下金碧辉煌,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就是常三朝思暮想的故乡:古路镇!
向北延伸着的高速公路好似一条横卧在坝中的巨龙,把坝子分为东西两半,南北两个服务区,进大出小,体现出了传统的世俗。
汽车的低音炮仍播放着:《坐上高速去巫溪》的乐曲。
车上的人都在闭目养神,而常三怎么也瞇不着,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车窗外,领略着一路的秀丽风光。
“儿子,再慢点。”快到家了,常三这样吩咐儿子,“让我好好看看。”
“都降到六十码啦。”儿子说。
“我们回去后,请奶奶出来,再一起溜一溜吧。”小儿子插话说。
汽车下了高速公路,行驶在经过改建后的小溪河堤上,修整得整齐的绿化,使常三不敢相信这就是他阔别已久的故乡了。
小溪,从东向西哗哗流过古镇,滋润着这片土地,然后再窜过前辈凿开的排洪隧洞。
常三他们到了家,停好车;和母亲一起直奔镇上去了。
宽敞的街道店铺林立,还有一辆辆打扮得各式各样的电动货郎车,穿行在人群中,叫卖声声悦耳,点裰出古镇的繁荣,简直就是一幅复活的《清明上河图》。
常三他们被一阵“咝咝”的烤鱼声吸引住了,走进一家名叫“香辣坊”的烤鱼店。
这是一家不大的烤鱼店,只有七八张桌子,但菜很有特色,宁河烤鱼是他们的招牌菜。老板说,吃烤鱼到他们店,是走对了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婆卖瓜,待会儿就见分晓了。
看到进进出出的客人就知道,生意还不错,母亲也说这里还可以。
点好菜,闻着扑鼻的烤鱼香味儿,等待着,小儿子有些着急,苦着一张难看的脸,有些不耐烦的样儿,但终究还是没有吱声。
菜一上桌,常三他们就急不可耐地开始品尝起来。
开初还是一点一点地吃,后来觉得不过瘾,就大块大块的吃起来了。
母亲看着小儿子那副吃相,担心地说:“慢点,小心鱼刺。”
“哦,哦。”小儿子无暇顾及地。
“他就是那个样子。”妻子玉芳笑着给母亲说。
母亲在饭桌上,就打开了话匣子,她说:“我们这里在搞城乡一体化,我们渝东北,在城乡一体化建设中,被划为旅游区(其实是自然生态保护区),是重庆五大功能区的一个组成部分。”
“我妈还知道的不少哇。”常三笑着说。
“报纸上这样讲的嘛。”母亲见了常三他们,似乎什么都想一下子告诉他们,“不久,我们这里比城里一点不会差。”
“吃完饭,我们回去了,你老人家给我们详细讲讲,好吗?”常三说。
母亲这才打住她的话。
烤鱼店里的音箱低声播放着:《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的歌曲。
很大的一个矩形不锈钢盘子,架在有火的桌子上,“嗤嗤”有声,三四斤的一条宁河鱼,一会儿,就被常三他们消灭了。小儿子还有再来一条的意思,但终究有些不好意思,这才作罢了。
烤得焦黄的宁河鱼,色美味香,不吃上一块,是一件终身遗憾的事。
烤鱼还没品完,又被千里飘香的椒麻土鸡俘虏了,常三他们又加了一个椒麻鸡块索性大开吃戒,哪怕回去再减半个月的肥,也要不虚此行。
如果是你去了,你也会裹足不前的,吃一块会叫你拍手称奇,满口留香。好多过路的行人都停下来看我们这几个吃货。
常三他们又转了好一阵子,妻子玉芳买了好大一包新店牛肉干,说是要送她那些狐朋狗友。
常三笑了:“反正我们的车尾箱有那么大,足够你用的。”
远近闻名的新店牛肉干,确实是馈赠亲友的上好礼品,绝对拿得出手,体面过人。
回到家,母亲又开始煮饭,妻子玉芳在厨房给母亲打下手。
常三他们家,几间不大的老房子,被母亲料理得绉绉正正,正堂上方那幅多子多孙的佛像,还稳稳地挂在那里,只是纸张有些发黄了。
两个偌大的福寿字样,工工整整地分列在佛像两旁,周围的万字花纹有些脱落,斑斑点点的,显出常三家房子的老态来了,福寿二字大概就是常三他们家世袭的希望吧。
常三坐在擦得发亮的老柏树椅子上,嗑着母亲种的瓜子。看着母亲拿来的报纸,报纸上整版整版都是农村新面貌的报道,难怪母亲说起来一套套的,茶几上母亲的老花眼镜压着一摞新旧报纸。
两个孩子歪在一旁的沙发上玩儿着手机。
大电视机里,******正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
母亲习惯性地在围裙上擦着手,走到常三前面,斜了一眼在厨房忙活的玉芳,低声地问常三:“她还生我的气吗?”
“什么啊?妈!”
“就是她第一次来的那事。”
“哈哈!”常三大笑起来,“都这么长时间了,亏您老人家还记得起来。”
说来也是该怪常三,那是玉芳第一次到常三他们家,母亲看了玉芳一眼,就悄悄地对常三说:“以后生的孩子会不会很黑?”
过后,玉芳问常三他母亲说什么,他如实说了。
玉芳气得不行,好几天没和常三的母亲讲话。
不久他们就出来了,一直没有回家。
显然,母亲把常三他们不回家的原因,归咎到她说的那句话上了。
其实,常三他们没回去,是另有原因的:什么孩子小啦,孩子要上学啦,孩子该考试啦,等等。总之,和那件事丝毫扯不上半点关系的。
母亲这一问,两个孩子听了都笑出眼泪了。小儿子更顽皮地站了起来,在母亲面前转了一圈笑着对母亲说:“奶奶,我很黑吗?”
“不黑,不黑,乖,乖,都乖。”母亲仿佛想起什么,赶紧又加了一个“都”字,生怕又有什么闪失,小心翼翼地。
玉芳听到堂屋的笑声,也出来了,忙给常三的母亲道歉,说她那时年轻,不懂事,请母亲原谅。
母亲知道他们没回来,不是那句话的原因,这才放心了,她老人家如失重负,开心地笑了。
其实,母亲背的瞒怨了常三好多次,说常三他不该告诉她,惹她生那么大的气,母亲也后悔当时不该那么讲。
那时常三真傻,不知深浅,什么都说。
常三他们要母亲给我们恐洋芋,好久没有吃了。
母亲连声说:“要得,要得!”
说完就张罗开了,她老人家又煮了一些腊肉和腊香肠什么的,整了一大桌。可常三他们对锅巴洋芋情有独钟,吃了几大碗。
母亲在一旁笑眯眯的。就像常三他们小时候吃饭时那样,看着他们。
常三他们喝着家酿,感受着农家的温馨,真是酒不醉人人先醉。
饭后,常三他们又沏了一壶略带苦涩的老鹰茶,感觉非常提神,赛过了浓浓的咖啡。
母亲拿出一个小罐子来,搲了一勺蜂蜜,让常三他们尝尝,母亲说:“蜂蜜是帮助消化的,多吃点有好处。”
天然蜂蜜,甜而不腻,甜透了常三他们的心扉。
自家老树上摘下的大柚子,可解油闷了,常三他们吃着,那感觉就是三个字:爽歪歪!
吃完晚饭,要是再到清澈见底的小溪里去漂流一番,更别提有多带劲了。那溅起的水花,一定会勾起儿时的许多美好的记忆,恰同学少年的意气,到中流激水,可否浪扼飞舟?
若是抓几条原生态的小黄鱼,炒上一盘青椒,与一杯啤酒相伴,更是原始的与现代生活最好的有基结合,尤其惬意。可惜,并非盛夏。
傍晚,常三他们会集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漫步,遛食、感受着:“夕阳西下牛背晚,青山断处有人行”的那种诗情画意的美景。扑面而来的夜风,给常三他们送来一阵阵的凉爽。
小小广场上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的,工作人员正忙碌着调试音箱。
“阿春什么时候回来的?”常三见到春,忙上前一步惊喜地问道。
“我回来吃酒的,一个朋友的儿子结婚。”春也赶紧上来回答道。
“夫人没一起来?”常三问。
“在那边跳舞呢。”
常三顺着春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正有一群人开始扭起来。
接着常三和春就寒暄起来,他们一直聊了很久,才分手。
从他们的谈话中,常三仍然没有了解到明秀的下落。春答应再托人打听一下,他说八一三班那么多同学一定会有人知道的,只要有消息就立马通知常三。
夜幕降临,新月当空,繁星闪烁,华灯高照,婆姨们迈着轻盈的脚步,踏着美丽的弦律,翩翩起舞,舞姿显然还有些蹩扭,动作也还有些僵化,但是她们还是那样的认真,一个个扭动着有些发福的腰肢。着急,把脸憋得彤红彤红的,有的还有些羞怯与腼腆,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她们追求现代生活的美好愿望。
他们坚信只要努力,美好生活一定是属于勇敢的执着的追求者。
回去后,常三又把那张毕业照片拿出来看了好久好久,他泪眼蒙蒙。
第二天清晨,常三起了个大早,洗漱后,登上老家后面的狮子包,站在狮子头顶上呼吸着新鲜空气,眺望那矗立在绿黝黝的油菜丛中的古镇。
古镇依山而建,象伸进碧波荡漾的湖泊里饮水的蛟龙,更似刺绣在碧绿的绿色绒毯上的精致的壮锦,无不叫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母亲曾说,古镇是建在龙形地上的,这里经常会出很多能人,还说他们家是住在龙的胡须上,不知哪一代会出天子门生。
为这,母亲不肯搬出去,常三和弟弟多次想把母亲接出来,她老人家就是不同意,说要帮常三他们守住这片风水。
关于龙的传说,古镇的传说,还有很多,老人们就是守着这些美丽的传说过来的,这给古镇增加了许多文化的底蕴。
初升的太阳,射出万道金光,给大地披上一层金灿灿的盛装。
缠绕在山间的晨雾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浸染出淡淡的紫色,在微风轻轻地吹拂下,缓慢地蠕动着,更似散落在飞龙四周的一朵朵飘浮着的祥云。
高耸入云霄的信号铁塔,矗立在青山翠绿中,传递着现代化的气息,那一幢幢暂新的建筑正悄悄地改变着古镇古朴的容颜,披上一层现代化的新装。
这境致不是仙境盛似仙境,真是换了人间!
大山深处同样创造着灿烂与辉煌,尽管它羞嗒嗒的远离着繁华闹市。
太阳升得老高,晒在身上有些灼人了,常三他们才下山。
常三他们游兴未尽,又在田间小道上溜着;路边开着好多不知名的野花,蜜蜂在花丛中飞舞,有的还在花上逗留着,不肯返回香巢。
小儿子低声哼着:“……多少落寞惆怅,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你也有愁,可遗忘?”大儿子和他打趣地说。
“少年不知愁……”常三想起宋词里的一句话跟一句。
小儿子笑了。
他还在路上采了一大把野花,放在鼻子下面闻着那野花的香气儿。
常三他们那兴致不压于在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回来时那种兴奋劲。
小儿子说:“爸,我们回来办个农家乐,行不行?”
“可以考虑。”
“我看可以,我们家住的地势优越,在古镇前面,又靠近小溪。”小儿子蛮有信心地,“回去,再筹划一下,明年就干。”
母亲说,想去城里看看姨妈,问常三他们有时间没有,玉芳欣然应了。
常三他们都知道,母亲是想出去晒晒阔气,显摆显摆。
他们让母亲坐着自家的汽车,到县城逛了一圈,看溶洞、上云台观许愿上香。在云台观,常三他们受到了旅游集团公司汪总的热情招待,从不喝酒的黄桷道人也破戒喝了一杯米酒。常三他们在汪总地陪同下,参观了与武当齐名的庙宇,观赏了那郁郁葱葱佳气浮动的仙境般的山涧蓬莱。他们这里照一张那里来段视频,一直玩到庙里的暮钟敲响了才下山去,这一天母亲玩得特别开心。
“奶奶,您许的什么愿呐?”回来的路上,小儿子好奇地问。
“这个不能说。”母亲郑重地,“说出来就不灵了。”
“哦!”小儿子眨了眨眼睛,不再追问了。
“妈,晕车吗?”玉芳问母亲。
“我再开慢点儿。”儿子说。
“不要紧,你就随便开吧。”母亲笑着说。
常三在心里暗暗地说:“但愿母亲许的愿能早点实现吧,别让她老人家等得太久了。”
在城里,玉芳还为母亲挑了一对八克左右的金耳环;母亲也不怎么高兴,她似乎不太在乎这些,她需要什么呢?
平时,常三他们也没少寄钱和东西回家,算起来也应该不算不孝的,常三有些纳闷儿。
“物质和金钱看来不是老人最需要的。”常三这样想。
小住了几天,常三他们又要回到那机器轰鸣的工业区啦,临上车时,母亲拉着玉芳的手,语气有些凄楚地:“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别忘了老妈还在。”
“嗯,我们会的。”
“奶奶,明年我们回来把老屋修缮一下,爸爸妈妈退休了,就回来陪你们。”
“那样就好啰。”
显然,母亲有些不太相信她小孙子的话,把目光投向常三。
“是的,妈。”
“要是你们都能在家乡上班就更好了。”母亲又说。
“奶奶,我们正在向这方面努力呢。”一般不爱讲话的大儿子说道。
“好,好!”母亲连说了两个好。
母亲仿佛看到了一种新的希望,这才真的开心地笑了。
玉芳把她的手机留给了母亲,还教会她怎样使用,叮嘱说:“想我们时,就随时给我们打电话,钱,我们会充进去的。”
“很贵吗?”母亲问。
“不贵,你儿子这点钱还有的。”
玉芳故意淡淡地说,生怕母亲惜钱,舍不得打电话。
上车后,常三他们一家人挤在一起,谁也没有开腔,只有低沉的音乐声:“老人不指望(你)对家有多大贡献啦……”
常三他们进了洋桥坝收费站,就要离开故乡了,心里颇有几分凄楚与惆怅。回头看了家乡最后一眼,心里十分殇感,酸酸的,不是滋味。
看着玉芳抱着黄灿灿的薯片,常三想起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名句来。
薯片上一点白色的霉斑也没有,亮晶晶的。
那一片片薯片不正是母亲,头顶烈日去翻晒出来的吗?
常三仿佛看到母亲满脸汗水,蹲在晒得发烫的水泥地板上,去翻那薯片的样子。
汽车进了上古隧道,把古镇又抛在身后了,常三还在想着母亲说的话,默默地在心中说:“再见了,母亲!再见了,我的故乡,美丽的古镇!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这时手机上的微信提示又开始响啦,常三一看原来是同学转发过来的一首《回乡》诗:昨日去农村,归来泪满巾。天荒跑野兔,不见种田人。青壮搓麻将,翁妪带幼孙。儿童留守多,未见爹娘亲。偶见两书童,似为游戏生。蓝天仍旧在,碧水无处寻。乡音须未改,面容已陌生。土砖青瓦没,沿路空豪庭。父母今尤在,病痛缠枯身。杀鸡温酒忙,待我如上宾。偷拭双流泪,强忍哽噎声。辞别送村口,嘱托一声声。尾箱已塞满,难舍故乡情。
常三十分惦挂着自己的故乡,真想再多看她一眼,大山深处,巫巴文化的发源地,上古盐都巫溪南大门古老的乡镇――古路镇。她将随着城乡一体化的进一步推进,而变得更加美丽,五大功能区建成之日就是古镇这条蛟龙腾飞之时!
歌声飞扬:“我们的希望在那美丽的田野上……”。
“嗯,是该回来了。”常三决定年底在镇上去买一套六十平米的两居室陪伴母亲,这是他所有的积蓄了。
他不想花儿子们更多的钱,成为他们的累赘拖累他们。
让他们自己去发展自己的事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