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以跑出议事厅，眼中含泪，回头看了一眼议事厅紧闭的大门，水雾弥漫的眼中满是悲伤。陌以擦擦眼泪，转身向后山跑去。
后山下，有一条河名为初生河，河水清澈。旁边生长着各色树木，青黄掩映，林木葱葱。任何人都有一个可以让自己完全放松的地方，陌以也不例外，而她则最喜欢来这里。她喜欢这里的僻静、喜欢这里的水声和风声。
记得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已是深秋时节，时近傍晚，降落的夕阳在河水表面上折射出金黄的光芒，跟树上金黄的落叶遥相辉映。陌以几乎是一瞬间就爱上了此地，结果她当夜彻夜未归。
等第二天父亲派出的人找到她时，她卧在河边，安静地枕着软软的沙子睡着了，夜风吹落下来的枯黄落叶飘落在她身上。那一瞬间她几乎和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让人舍不得去叫醒她！
父亲没有吵醒她，而是怕她着凉，为她盖上了一件厚衣服。父亲亲自在一边默默守候着，等她醒来！但是等到她醒来后父亲带她回到了门派，狠狠斥责了她一顿，并严令她今后不许彻夜不归！
但是陌以并没有因为父亲而疏远了那个地方，反而经常过去。有时候陌以在那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修炼。气得父亲骂她懒惰，说女孩子家要是懒的话将来找不到好夫婿！
但是陌以却丝毫没放在心上，父亲拿她没办法，却又说找个喜欢的地方呆坐着也是修炼的一部分！
自己这样做算是修炼还是算是偷懒，陌以很久都没弄清楚，但是她却是真心喜欢这里的宁静！
陌以闭着眼睛坐在自己经常坐的那片洁白的沙地上，心境渐渐平复了下来。细嗅着周围的风声，河水清凉的湿气抚摸着自己的脸。陌以不用睁眼便知道周围都是什么东西：向后四十步是一棵白柳树，左边有一根断木，右边是一块大石头，往前三十六步便是初生河!
河水的声音有些不对！陌以聆听着河水的声音，心中这样想。陌以睁开眼睛看向初生河，却是吓了一跳。
只见河滩上趴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身上湿漉漉的，动也不动，看起来像是被河水冲过来的！
难道是上游村子里的人？陌以这样想着，上前轻轻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指尖往那人体内输入一股灵力。片刻那人脑袋动了动，醒了过来！
见到那人的相貌后，陌以几乎以为是见到了妖魔，真是难以形容那是怎样的一张脸：额头上、脖子里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白瘤，有的顶端还破了口，时不时的流出白色的脓汁。这些白瘤覆盖了那人半张脸，另外半张脸则是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黑痣，有的黑痣上还长着粗硬的卷曲黑毛。嘴唇又肥又厚，像是被人打肿的一样，嘴唇从上方分裂开来，长成了兔唇。还未说话，一股绿色的浓痰已经喷了出来，但是却又黏在嘴鼻上，挂在脸上分外恶心！
陌以整个人被吓得向后坐在地上，一时没有缓过神来。但是无论是谁，第一次见到的话都会被这张脸给吓坏的。
陌以心中觉得恶心，但是却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当他看到那人不仅浑浊，而且还带着眼屎的眼中满是绝望后，心中不由得涌出一股愧疚之情。
这个人已经这么可怜了，我怎么还能嫌弃他呢？陌以呀陌以，你怎么能这样！陌以心中这样想，但是看到那张脸，却又实在提不起勇气来，瞥了一眼那人又脏又湿、还沾着油渍的衣服，束手低头，道：“对不起！”
说完陌以站起身子，飞快地跑开了！
怪面人挂满浓痰的嘴动了动，看着陌以纤丽的身子消失在了了树林中，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视线却渐渐地模糊，却是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怪面人只觉自己脑袋昏沉，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身上传来一股暖意，自己的脸正被人用什么东西擦拭着，清凉入肌，很是舒服！
怪面人睁开眼睛，支起身子。见到陌以正用一块白纱沾着一种绿色的药膏轻轻擦着自己脸上的白瘤。
此刻天已经黑了下去，旁边用几块石头围着生了一团火。火光摇曳，烤的人身上十分温暖！陌以跪坐在地上，看到怪面人起身，连忙道：“你先躺下，你身子虚弱，不益多动！我给你带了一些药膏和药丸，药膏外涂，药丸热水化开可以做退烧之用！我还给你带了几件衣服，是我从净衣房偷来的。篮子里还有一些吃的，虽然不多，但是挨过一日足矣。我明天再来！”
怪面人张张嘴，伸手指着陌以。陌以秀目楞了一下，顺着怪面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陌以竹青色的袖子上沾了一块绿痰，看来是在帮怪面人抹药膏的时候沾上的，只不过颜色相近，一时没看出来！
陌以“呀”的叫了一声，连忙起身跑到河边，用河水冲洗着袖子！
怪面人恨不得想杀了自己！人家姑娘好心相救，自己身上的那些秽物居然抹在了人家身上！
陌以在水边清洗干净以后又回到火堆边，笑着宽慰怪面人道：“没事的，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最近宗门比较乱，我不好带你回去。明天来时我再给你带些吃的和药膏来！”
说完，陌以对着怪面人微微一笑，起身离开了。走到半路陌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看向怪面人，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怪面人努努嘴，想要说话，但是却没有开口，默默地伸出手在沙地上写了两个字：“关得！”
“你不会说话么？”陌以探头看了看关得，眼中泛起深深的同情，道：“我姓陌，陌上花开的陌，你以后就叫我陌姑娘，记住啦！”
关得点了点头，陌以挥挥手，道：“那我先走啦！”
等陌以走远，周围仿佛一下子冷清了起来，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只剩下关得面前的火光还散发着光亮。火光照在关得身上，投下了长而孤独的影子。夜风袭来，火光微微摇曳，周围的黑暗仿佛也动了起来，要将关得吞噬！
关得突然站起身来，来到河边对着面前的滔滔河水跪了下去，却是突然失声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长得这么丑。连我爹娘都要扔了我！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终于知道关得为什么不说话了，管的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敢说。他的声音极为怪异，很像婴儿的哭声，沙哑而又尖锐，在夜晚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关得的哭喊在周围山谷间一直回荡着，余音久久未散！
关得大喊了一阵子，跪在地上不动了。突然，他面前初生河的河水流动突然加快起来，居然泛起阵阵波涛之声！
下一刻，河水居然在半空中汇聚起来，形成一个龙头的形状。那龙头足足有二丈大小，周身虽为水铸，但是墨绿色的双眼却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管的被吓瘫在了地上，脑袋上密密麻麻的白瘤被吓得全都破开，弄得满头流脓，绿痰耷拉在下巴上，望着硕大的龙头，两眼一白，彻底晕死了过去！
龙头静静地看着昏死在地上的关得，一双墨绿色的龙眼细细打量着关得全身。片刻，龙头冷笑一声，化为一团水汽，没入到关得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关得醒了过来。第一次睁开眼，确实看到自己那双其丑无比的脸在看着自己。
镜子吗？关得下意识的想到。但是却又缓过神来，自己的脸上正挂着嘲弄的神色在看着自己！而且自己那张脸上的眼睛也变成了墨绿色！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就连眼睛周围的眼屎、眼睛里的血丝都不见了，一双眼睛显得清澈而又明亮!
这是自己的眼睛吗？关得曾经无数次的借着河水的倒影看自己脸上的每一寸地方，但是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眼睛会有这么清澈的时候！
“醒了？”那张关得自己的脸看着自己道。关得猛地坐了起来，道：“你是谁！你怎么长的跟我一模一样？”
“谁跟你长得一样！”那人道：“我叫墨迁，只是借用一下你的肉身。当然，我做事有规有矩，有借有还！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关得吞吞口水，躲闪道：“你什么意思！”
墨迁指指初生河，道：“你自己去看看你的脸！”
关得躬着背，战战兢兢来到河边，墨迁看着他那猥琐样子，嗤笑一声，墨绿色的眼中满是不屑之色！
关得探头伸向河边，等他看到了河水倒影里他的脸后，却是愣在了原地。因为呈现在河水倒影里的那张脸长相实在是太好看了，俊美的几乎不是人能拥有的脸。
双眉冷峻，眼睛深邃如夜空，鼻梁挺直，嘴唇丰润，面容如刀削一般刚毅！
关得望着河水中的倒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关得抚摸着自己新获得的这张脸，指尖划过处光滑无比，不由得泪流满面。
墨迁站在一旁，道：“这几日，我就暂且和你换一下肉身！如果你表现得好的话，这具肉身我就赏给你！”
关得跪在河边，半晌没有说话。墨迁也没多说，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关得的答复！
突然，关得猛地起身，伸出手掐住了墨迁长满白瘤的脖子，关得用尽全身力气，手臂上青筋暴起，想要活活掐死墨迁：“你去死吧，你若是死了，这张脸就永远属于我了，我掐死你！”
关得面容扭曲，原本英俊的相貌竟然变得有些可怖。但是无论关得怎么用力掐墨迁的脖子，墨迁仿佛毫无所觉一般，面色平静如常，墨绿色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关得！
关得吓坏了，松开手，踉跄着向后退去，惊恐道：“你、你是什么东西？”
墨迁扭扭脖子，刚才在关得那么大的力气下，墨迁脖子里的白瘤却连破都没破一个。墨迁伸手一指，关得英俊的脸上突然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还有不明的液体顺着脸流了下来。
关得大惊失色，挣扎着身子爬到河边，此刻再看他的脸，上面满是青紫发黑的毒瘤，黑色的脓水不住的流了出来，竟然比自己之前的脸还要难看！
“啊！住手，住手啊！不要弄伤我的脸！”管的捂着脸惨叫着，对着墨迁连连磕头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今后愿意做你脚下的一条狗，求求你，别弄烂我的脸！”
墨迁看着脚下的关得，声音平静道：“我不要你做我的狗，我不喜欢那东西。不过你今后要听我的话，不能违背！”
墨迁再次伸手一指，关得的脸再次恢复了英俊的模样。关得心放了下去，长松了口气，一头磕在地上，双眼流出了屈辱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