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舱的一个房间内,南怀玄音已经晨起练了很久的剑,衣袂翻飞间,利剑破空的声音干脆利落。有人推门,他心下一动,挑剑就往门口的方向刺去。
唐简一脚刚踏进房门半步,一截剑尖就已经刺到他眉心前方寸的地方,刚刚还有些惺忪的睡眼立马变得清明起来,破口而出:“你小子有病啊!”
南怀玄音笑着收回剑,走到桌边顺手给自己倒杯茶,仰头喝下去,才说:“难得见你早起。一大早的,什么事儿啊?”
想起正事儿,唐简才稍微收敛怒气,但仍旧没什么好气儿,说:“老师说有事儿要问我们,刚差人来叫,让我们一起过去。”
商船在口岸停靠,来往人群熙攘,场面颇为壮观。口岸商船满泊,人流如织,有各种挑着担子的脚夫吆喝着从身边走过,许多商船正在装载或者卸货,稍远一点儿的酒楼里有不少旅途劳累暂坐歇息的人,时不时还传出一两声划拳呼喝声。
南韩一行人站在一处不起眼儿的地方,远远的,纳兰知若从拥挤的人潮中朝这边走来,到得近前,和玄殊交换了一个眼神儿,略微摇摇头,玄殊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一旁的墨芷这时出声提醒:“来了。”那边人群中,唐简和南怀玄音姗姗来迟。
两人向玄殊行礼之后,才问:“老师,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儿?”
“你们看见倾晚了吗?”
“倾晚?”唐简和南怀玄音对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唐简首先出声,说:“她不是和老师在一处吗?我们怎么会……”他本来想说“我们怎么会看见她”,然而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眼神剧烈地闪动了一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玄殊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叹口气,说:“倾晚和夭花一起失踪了……”
“唐简,你干什么去!”看到唐简一声不吭地掉头往回走,玄殊不禁呵斥出声。唐简低着头,双拳紧握,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我们的行程不能耽搁,”玄殊转头看向南怀玄音,说,“你和南怀,都不能轻举妄动。”
“老师,”南怀玄音说,“她要是想溜走,不必等到这个时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既然倾晚早有预感,以她的性子,一定会给我们留下些什么,我和唐简再去船舱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如此,也好。”
两人很快回到船上,来到夏倾晚和夭花的房间。房内干净整洁,没有丝毫争执或打斗的痕迹,再者,若是有什么动静,隔壁房间的玄殊老师不可能听不到。就连行李,都一件也没留下。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逃跑。然而就像南怀玄音刚才说的一样,她若是想偷偷走,那天晚上根本就不必跟他们说,也不必等到这个时候。
“我不应该不相信她。”
唐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心里的自责之情可见一斑。南怀玄音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走到一边,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然后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在房里藏桂花酒的事?”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唐简还是说:“当然记得。那次星药楼送来一坛溶了星药的桂花酒,我担心倾晚误喝,伤了身体,于是把酒藏在房梁上,结果还是被她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她还说我们笨,要是她藏东西,肯定藏在……”唐简猛地抬头看向南怀玄音,南怀玄音点点头,接话道:“进门落脚的第一块地砖下。她说,找东西的人最易忽略的,其实就是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而比起头上,很少人会低头往下看。”
两人在进门的地方蹲下来,很快便发现了端倪。楼阁木板嵌合的地缝里因为常年遭人踩踏,灰尘堆积,自然会累积不少污垢,呈现黑色。然而,这块木板边缘的地缝里却比其他地方更干净,但是如果不是像他们这样蹲下来仔细看,是很难发现这点儿细微之处的。
船舶楼阁的地板都是双层,上下两块地板之间若是想藏什么东西,那定然是极薄的。
南怀玄音手上凝出锋利的星力刃,堪堪插入两块地板之间的缝隙。刃片一入缝隙,这块木板四周便闪出一圈儿白光,他轻巧用力一抬,木板便被撬了起来。
“竟然是……”
东桦帝国和南韩帝国交界,有一个叫做黑域苍原的地方,这里向来是婴冥麒麟妖族的隐世之地。此时的黑域苍原之上,正有一辆奇怪的黑金马车,以一种诡异的轨迹在苍原上奔驰。马车头上坐着一个全身包裹在红色下的人,他神情悠闲,长发柔顺地搭在肩上,半眯着眼睛。突然,他半眯着的眼睛忽的睁开,斜斜地朝马车内瞥了一眼,天地间便陡然多了一道阴冷至极的寒气。
马车内,对这道目光感若实质的夏倾晚将夭花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她紧咬着嘴唇,脸上不复以往的嬉笑怒骂、神采飞扬,有的只是深深的疑虑和忧伤。
黑金马车渐行渐慢,车头坐着的灰发男子掏出来一只形状怪异的号角,吹出一段低沉悠长的曲调。本来空无一物的黑域苍原上,突然出现一座高大的牌坊。马车缓缓驶向牌坊之后,顷刻间便消失在黑域苍原之上。
这件发生在东桦的事,千里之外的北楚,尚无人知晓。
何心约一行人终于到得冰寒魔原边线,并在寒原边军中暂时歇息整顿。何心约这一路心里都很膈应,现在终于能有这么个喘息的机会,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于是,这天晚饭过后,她就一个人走出营帐,在边军驻地附近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美其名曰——散步。
来的时候听说就在几天前,寒原边军里也出了点儿麻烦事儿,她不想掺和到这里面来,所以一句话也没有多问,也一句都没有多听。
夜里没有风雪,天空出奇的纯净,泛着奇异的光彩。营地在视线里越来越远,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到了茫茫大地之间、孤独游离之地。简直像是个孤魂野鬼一样——她想。
在这空旷地儿站了一会儿,她转身就准备回去。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视线所及的雪地上,她看到两行尚算清晰的脚印,从另一个方向的营地,一直延伸到不可见的远方。
这天晚上,她或许是因为忧郁,或许是因为闲,竟然就跟着那两串脚印走了过去。脚印一大一小,一深一浅,一个轻巧,一个沉稳,时而挨得很近,时而又离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