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天的情景罗舒畅还历历在目,记得当时他和几个中学同学结伴去六龙岭的南天台上游玩。本来好好的,却不想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
说起那南天台,是在六龙岭座峰顶上自然行成的一个大平台。那里四面怪石嶙峋,怪石中间开辟了无数条错综复杂的小路,有的穿过石腹,成了幽深的小洞,有的远观是条死路绝地,行到近前却又柳暗花明闪出一个出口,最有趣的是那些路四通八达,而到最后总能通到中间的那个大平台上。也就是这一条条乱石中的小路让罗舒畅这些个半大孩子异常兴奋,因为他们可以在这里尽情的去玩捉迷藏。
当时和罗舒畅一块来六龙岭的男女同学有七八个,彼此都是初中时最要好的朋友,因为中考刚过,他们借着初中最后一个假期来这里好好的疯一回。当然其中不乏有人借着捉迷藏另有图谋的。罗舒畅的铁哥们徐诗韵一直暗恋着班花杨骄,徐诗韵从前是有贼心却没贼胆,而今他们都已经初中毕业,彼此被分流到不同的高中,再不表白可能永远就没有机会了,所以徐诗韵准备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打算一会儿向杨班花跪地表白。
罗舒畅对徐诗韵的这份痴情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那个杨娇就是一个美得掉渣又自以为是的女生。但徐诗韵倒底还是他的铁哥们,铁哥们想要的,即便是他不看好,他也要去帮衬,并且还要全力以赴,务必帮他完成这个心愿。
那天罗舒畅一直在注意观察着那个杨骄,当天她穿得比平时漂亮得多,身上穿的是一条粉红色缀满紫色小花的连衣短裙,腿上穿着白色的丝袜,脚上穿的是一双跟裙子同色的真皮高腰的凉鞋。按说从背后瞻仰杨班花的确很让人心弦乱颠,不过要是在正面面对那张涂鸦似的脸,罗舒畅就只有一个劲的皱眉了。罗舒畅对于班花的称谓牵强的加于杨骄头上,实在不敢苟同,当然同学们包括徐诗韵的欣赏水平只有这么高,还算是众望所归了,罗舒畅也不好多做评价。
罗舒畅自顾自弄出一个作呕状,这才回头向远处的徐诗韵使了一个暗号。罗舒畅和徐诗韵对班花进行两路包操,他们两人轻脚蹑足的向杨骄走过去。杨骄早就有所防备,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风风火火的钻进了一条叉路。罗舒畅奋起直追,却不想,穿过那条路的转角竟然又多出三个路口,罗舒畅稍作片刻犹豫,这才直奔中间那条小路追了下去。
那条路曲曲折折,没过一会儿罗舒畅就被这来来回回,乱似盘丝的路弄得迷迷登登,辨不清东西南北了。虽然这迷宫一开始倒能让初来乍到的人晕头转向,但时间长了,只须记住了路旁的一些特征,就很容易找到出路。尤其罗舒畅每每放假就来这里疯玩一阵,早就把这里的路线摸个八九不离十了,之前无论走到哪儿也都能轻而易举的找准自己的定位。但今天罗舒畅看着附近的景致,却跟脑海里存储的记忆半点也搭不上边。钻过一个洞口,眼前的景致变得大不相同,像是被重新装修过,再不见了怪石嶙峋,变成了巨大的玉石堆砌在小路的两边,那些玉石或青或红,五彩斑斓。玉石光滑的表面上隐隐还泛着沁色,细细看去,又好像似嵌入玉中一个个古体的文字。当然罗舒畅对古代文字没有研究,所以对两旁那乱七八糟的蚯蚓文也没什么兴趣。
现在罗舒畅越走越感觉不对劲了,怎么好像来到了与六龙岭不相关的一个地界。仰望头顶上显现的一小片天空,那天空竟变成了瑰丽的粉红色,而且那粉红却像是一片半透明的琉璃,媚艳之中又透出一个个诡异的光圈。罗舒畅再低头看时,却见脚下的路面也改变了材质,原来这纵横交错,宛如迷宫的小路是用石子铺就的,而今竟变成了一块块整齐划一的金色方砖!这也太奇怪了吧!
更让罗舒畅觉得奇怪的是,此时正当旅游旺季,本来游客都云集于此,而转眼间身边的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现在天地间除了他以外竟然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罗舒畅感觉有些心慌,但又一想,自己即便是迷了路,也没走出太远,不可能就一下子走出了六龙岭,或许这段景区刚刚改造过,估计再走不远就能走到南天台了。
罗舒畅想到这里,刚刚的慌张也就减了几分。再往前走,这里的景致就跟印象中的南天台相去更远了,先是这路变得越来越宽了,身边再不见了玉石围墙,出现的却是一座座罗列在粉红色天幕之下,金璧辉煌的亭台楼阁!楼阁四周氤氲萦绕,花团锦簌,隐隐中还能听见有丝竹之声,恍惚间又能看见其中有宝光闪现。环顾四周,这里的景色与从前所见到的差异甚大,且不说这天色奇幻,脚下的路石成了金色,单就身边那一幢幢精美绝伦的亭台楼阁罗舒畅就从没见过。虽然它们跟普通的古建筑形制上差别不大,但如果仔细观察,这些建筑的风格和材质上却又以往所见的大相径庭。首先这些建筑的用料都是金质为主玉料为辅,而且其中的斗拱飞檐,叠落的砖石鳞瓦,每一个细节都堪比艺术品,精致到毫厘不差。更让罗舒畅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建筑上还镶嵌着各种以假乱真的宝石,那些翡翠、玛瑙、水晶、钻石的仿制品都无所不用其极,刚刚所见的宝光应该就是这类东西所闪耀出来的。
罗舒畅被眼前的幻景所迷惑,脚步也渐渐地慢了下来,不由自主的步入了一个回廊中,又被回廊边一丛丛一簌簌美艳的鲜花所吸引。这些花也跟从前所见的不太一样。例如说玫瑰花,却是在一朵花上显出三种以上的颜色,而且每一个花瓣的色调都十分娇艳浓郁,彼此间又没有过渡和交集。再看杜鹃花,那娇黄色的花瓣却是半透明的,有如琥珀雕琢的一般,感觉就是天工巧成的艺术品。而牡丹花的花瓣竟是黑中泛着紫色,每个花瓣边沿还像是被人工镶上了一圈金边,美艳中又不输华贵。
这些花儿虽然乍看上去感觉挺搞怪的,但身处其中细细现赏倒也很是养眼。罗舒畅刚开始以为这些都是假花,他好奇的把半个身子探出栏杆之外,顺手来个拈花惹草,没想到掐下的花儿竟然却是真的!他吃惊的把那朵拳头大的花朵托在两手掌心,眼见着那朵花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羞答答的卷上了花瓣,身下那半截花枝争扎着像一条小尾巴似的翘起来,而花蕊中有一股白色的粉尘在空气中铺散开来,径自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淡雅奇香。嗅过这股香气,罗舒畅犹如被醍醐灌顶了一般,整个人从头到脚说不出的舒坦。
看着那朵渐渐萎靡在手心中的花儿,罗舒畅不禁又有几分自责。幸亏左右没人,不然,自己这么没有公德的行为,肯定被景区管理员抓住罚款不可。罗舒畅不傻,知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他把花塞进背包,趁着没人赶快溜之乎也。
再往前走了没多久,罗舒畅听得那丝竹声逐渐清晰。这使得他又一次慢下了脚步,侧耳细细聆听这音乐,似乎跟从前听过的不同,有点像京剧中的配乐,却又悠扬舒畅了许多。罗舒畅平时只爱听汪峰的摇滚乐,太婉转的从心底就排斥,没想到今天会被这样的音乐弄得心迷神驰,整个人像醉了一般,不由自主的顺着音乐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音乐声是从走廊尽头一座高崇的殿阁中传出来,罗舒畅迟疑了片刻,经不住这悠扬的乐曲的诱惑,走到了殿阁前的高台上,伸手推开了一扇白玉为框的侧门,再抬脚迈进了拦在身前的高高的门坎中。
罗舒畅屏住呼吸,溜着墙角,轻手蹑脚的走进大殿中。看见里面的装饰华贵得堪比皇宫,各种摆设物件都是古色古香,金璧辉煌。其中有两排高背的太师椅上坐着六七个披着长发,身着古代华服的女孩。她们有的拂琴,有的在吹箫,那有如仙乐一般的乐曲正是她们合奏出来的。两排太师椅后面有一张锦缎铺就的贵妃榻,上面斜倚着一个年纪在十四五岁的美艳少女。只见她肤如凝脂,面颊桃红,圆月一样的脸上五官清秀雅致,眉毛像两条黛色的淡彩轻笔撩过,闭着一双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在颤动着,精致的鼻子有如莹润的羊脂白玉细细雕琢而成,一张粉嫩欲滴的小嘴,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沾着露水的小樱桃。女孩披着一头如黑色缎子似的长发,丝丝缕缕的散在脖颈上,使得那脖颈被黑发映衬得更显白皙透明了。女孩的衣着也极为华贵,她穿的是白色缀满了金钻的长袍,那衣服的材质好像是丝绸一般,柔滑透明,光彩四射,更让女孩美丽的身材曲线毕露。
罗舒畅被那女孩吸引着眼球,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心脏狅跳不已,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愣在那里,犹如木雕泥塑一般。
过了半晌,他才算缓过神来,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景。正巧这时乐曲停了下来,只见那六七个女孩放下手中的乐器,回眸望向傻站在门口的罗舒畅,掩口发出一阵嘤嘤的笑声。其中那个鼓琴的女孩躬身向贵妃榻上那小美女行礼道:“尊主,周大师还真是神算呢,没想到今天还真有人来接尊主了。”
那被称做尊主的小美女此时已经睁开了双眼,缓缓起身端坐在贵妃榻上,看了看罗舒畅,这才用柔柔的声音说道:“出宫可真麻烦,还得有个凡人来引领。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自己走又能怎么样?!周大师最爱哗众取宠,胡说八道!父王还偏信他的!”
罗舒畅不懂她们说的是什么,只是看着那个“尊主”的一双明眸心驰神迷,呆呆的发愣。只听又一个女孩道:“尊主千万别这么说,周大师为人谨慎,做事滴水不露,还因尊主身份不同寻常,哪能让尊主轻易犯险?周大师这么做自有他的一番道理。而且人已经来了,尊主就请起驾吧。”
“尊主”白了罗舒畅一眼,把胸前的长发撩过颈后,这才说道:“周大师让我跟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臭男人一块走?他也想得出来!啍,我偏不走了!”
“尊主千万不可任性,要知道金身魔公已然占据了红销谷,苍穹之下唯有尊主可救众仙于危难之中,还请尊主以大局为重,切莫在意这些细枝未节,还请尽早移驾吧。”众女孩见尊主使起了小性子,全都跪在地上,苦苦央求道。
尊主撅着嘴,冷笑一声:“那些修仙的老古董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一个闲散人,反正天塌了也压不到我,我才不管那些烦心事呢!”
“尊主此言差矣!”只见大殿侧门外走进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人,众女孩见了他都忙施礼,恭称一声“周大师”。那尊主见了那周大师眉梢轻挑,一脸不屑的转过头去,压根就没理他。周大师不仅没在意,反倒一脸笑容的对她道:“尊主要知道,你我也都算做修成真身的仙者,诚所谓兔死狐悲,同病相怜,一旦众仙被难,我等也不见得好到哪去,如若尊主能对众仙施以援手,到那时众仙定会感念尊主恩德,甘受尊主驱使的。”周大师又指着罗舒畅道:“这位小兄跟尊主早有宿缘,前世轮回中尊主和他就曾是至厚的亲友,而且今世他仍将是尊主的福星。估计不久的将来尊主便会承认周某所言不虚了。”
尊主听了周大师的话,回眸向罗舒畅看了看,虽然脸上仍有不屑之色,但比起刚才还算和缓了几分,她问周大师:“你算得倒是挺准的,这回我可信了你了,但你也不能胡说,这个臭男人真能使我趋利避害?”
“那是自然,周某胆子再大,也不敢随便跟尊主开玩笑呀。”周大师呵呵一笑,踱到罗舒畅身前,稽首道:”这位小兄可是从上湖来的吗?”
罗舒畅听他这么问,心里感觉好笑,自己刚刚才从六龙岭上的南天台走到这里来,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而六龙岭就是上湖市的风景区,自己不是从上湖市来又是从哪儿来的,他问的不是废话吗。但见这位周大师一身的儒雅气质,罗舒畅也不敢不敬,连忙点头称是。周大师伸手轻抚着罗舒畅的肩头,又说:“将来尊主可就交付于你了,尊主以往位高权重,众仙不敢稍有拂逆,所以性情亦显倔傲,恳求小兄多多容让,多多关照。”
罗舒畅听得如坠五里雾中,怎么就把这尊主交付给我了?罗舒畅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才刚刚考上高中,还得让父母养活呢,哪有能力去照顾这个尊主?但又一看那个尊主小美女,又不禁嘭然心动,又一想,自己一会儿带着这个美艳无匹的美女回去,估计在同学面前也能长长脸了,总比徐诗韵追的那个掉渣班花强上百倍吧。一念及此,他也就点了点头。
周大师见他点头了,便笑笑对那个尊主道:“事不宜迟,尊主还是马上启驾吧。”
尊主撇了撇嘴,从贵妃榻上站起身,一甩长袖忿忿的说:“你们就这么盼着我走哇?”
一直跪在地上那几个女孩全都泯着嘴,绷着笑,相互眨着眼睛。其中一个笑道:“尊主以往不是闹着要出宫玩吗?陛下从前不许,而今陛下开了恩,尊主怎么又不舍得走了?”
“就你多嘴!”尊主冲那女孩啐了一口,脸显霁色问周大师:“大师不会就让我一个人跟他走吧?”
周大师道:“尊主万金之体,哪能就这么一个人出去闯荡,陛下早已经安排好了,给尊主派去了四大护法,九大仙侠,十三剑圣,还有二十四位擒魔护卫,不久之后,周某把本院琐事安排停当,也将追随尊主……”
“什么?!”尊主还没等周大师说完,就禁不住跺脚道:“原以为这回可以好好出去疯一回了,谁承想又派去一大群尾巴跟着,太没劲了,算了,我不走了!”
周大师见尊主又使上了性子,不禁苦笑着摇头,说道:”尊主别急,要知道那众护卫都是听尊主差遣的,只要尊主一声令下,他们可不敢随便现身。到时候不就是尊主说话算吗?!”
尊主一听也是这么回事,就点头说:”这还差不多,到时候谁敢跟我多嘴多舌,我就让他好看!”
“那是自然!”周大师笑着忙道。
尊主走过来对罗舒畅道:“嘿,傻子,你还愣着干嘛,咱们走吧。”
罗舒畅面对近在咫尺的这个美丽的小女孩,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自处了,结结巴巴的盯着她说:“走……那好,咱们走。”
这话一出口,就把二人身后那几个女孩逗得咯咯直笑,连周大师也不禁挑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