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黑市，一处静谧的小巷中。张小凡总算是勉强追到了还没有缓过神的雷小莫。
“那就是你要的东西？哈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违逆神灵的残孽。”雷小莫已经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急躁。
“哼……我可比你的年纪大得多，洗罪城的下任神父。”张小凡既已知道雷小莫的真实身份，也不想再和雷小莫绕圈子，“刚刚你所说的陷阱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作为黑市里‘老阔’的事你姐姐知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雷小莫强装作镇定。
“雷小莫神父，请回答我的疑问！”张小凡毫不掩饰的回答。
听到确切的回复，雷小莫立马怯了气，摘下掩饰身份的披风和帷帽。一个俊俏的小正太出现在张小凡的眼前。
“那把剑，一定是个陷阱。以梁家的作风，丢了一把剑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可能不闻不问。我有理由相信，就在我们身处望月阁密室的时候，都有梁家的眼线把我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雷小莫之所以不顾一切的逃跑就是怕被梁家抓住把柄，如果自己神父身份参与到了盗窃剑的事情里去，后果恐怕会比雷小莫所能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哼~你太小瞧我们北城人和我们黑市了，但凡到了望月阁里的东西，上面的人不可能知道。”张小凡压根不信雷小莫的胡言乱语，如果梁家知道自己所丢的东西就藏在望月阁，为什么不直接出动守卫军直接搜查望月阁？甚至连自己动手偷窃梁家的长剑都不闻不问只是在一边静静地看。
“哈哈，小混混就是小混混。不是我瞧不起你们北城人。而是你们北城人太小瞧三大家族了。你以为黑市里的一举一动都隐秘到不被政府察觉吗？太可笑了。整个洗罪城，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上面的眼睛。换句话来说，三大家族知道它们想要知道的一切。”
“无稽之谈。”张小凡如果不是看在凤清颖的面子上，听到这段话早就把雷小莫当成疯子看了。
“梁家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动手，我猜是在等窃剑的人出现。在这把剑交易的时候，将其一网打尽。”雷小莫说出自己的猜测，并对张小凡建议道，“这不是你能掺和得起的事，盗剑的念头我劝你还是尽早收了吧。”
“就因为这么点猜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哈哈，张小凡啊张小凡，你竟然因为一个胆小鬼的只言片语错失了自己的取剑的大好机会。”张小凡抱怨自己关键时刻过于谨慎，看到雷小莫的神情后，自己心中小小犹豫了一下，就放弃了到手的东西。
“你说谁是胆小鬼！”雷小莫今天受的刺激原本就不小，被张小凡这么一说，孩子气就上来了，控制不住的给了张小凡一拳。
张小凡心里也难受，见雷小莫先动手打了自己，脑袋一发热，跟雷小莫扭打到一块儿。
雷小莫靠着自己从小到大不断地修行练出来的体魄，张小凡则仗着自己年龄和身高方面的优势。两人跟小孩子打架一样，毫无章法的厮打在一起。
看起来毫无缘由的大打出手，其实是两个人此时此刻唯一发泄内心不安的方式。
雷小莫的“老阔”身份暴露，甚至可能已经被梁家的耳目看到自己与窃剑贼有染。这让他就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到的孩子那样，气急败坏。
张小凡则是埋怨自己，骂雷小莫胆小鬼何尝不是在骂他自己呢。明明嘴上说对那柄剑志在必得，但到了眼前却因为一点点小小的阻碍就选择了放弃。
两人就这样难舍难分的打到双方精疲力竭，才不得不放开对方。这时候的两人都已经鼻青脸肿了。
“你不是胆小鬼，雷小莫。相比之下，我才是……”张小凡身体没有一点力气的瘫倒在地面上，眼神空灵的望着天空。
雷小莫咬着嘴唇，努力不发出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一声肯定，自己竟会不自觉的哭了出来。明明自己成为修士的那一刻就发过誓言，今生永不流泪，此生的泪水只会献给神灵。
“小莫，你化身‘老阔’到黑市里，时常惠顾于我。是你姐姐的主意？”自看到“老阔”的真身竟是雷小莫后，张小凡已猜到一二。
“恩……”
“那这次为什么又看上望月阁的货？”张小凡不解，以雷小莫的身份根本不该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才对。
“姐姐嘱咐我转交给你十枚金币。才想通过这批货做桥梁不动声色的转交给你。”雷小莫老实回答道。
张小凡终于将一切线索都理顺了。因为常不去学院报道，生活上学院没有给张小凡补贴，但洗罪城未成年人的生活理论上是由政府通过学院提供的。所以张小凡总是混迹在黑市讨生活。而凤清颖明面上不好直接帮助张小凡，只好在黑市里安排了一个“老阔”，好随时照应他。前段时间又是自己将对剑的渴求告诉了凤清颖，凤清颖这才下达给雷小莫转交十枚金币的任务。
“对不起。以后不要再听你姐姐的了，黑市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不属于这里。何况……你还是个孩子。”
雷小莫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哭出了声音。雷小莫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作孩子对待。
这作为凤家未来的继承人，他也知道，自己作为凤家的养子，被过继回来的目的是为了继承凤家的家业。所以一直以来在长辈面前，温良恭俭，勤勤恳恳，努力的为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人而努力。在姐姐面前，也总觉得是自己夺走了本该属于姐姐的东西，而觉得亏欠了姐姐很多，所以无论姐姐凤清颖要求什么事情雷小莫总会答应，作出多出格的事雷小莫都会忍让。
张小凡努力的支撑着地面，缓缓爬起。
这时候他想起了一些每每不愿回想起的事，每每不愿回想起的人。
张小凡在学院的时候，总把自己与那些努力表现，只为结业时获得好的评级的人区别开来。他不喜欢跟随大家的脚步，不喜欢人多，不喜欢说话。每当月色浓郁的时候，他会独自找到一个宽敞的天台，就着月色，看头顶上了无边际的大断壁。他不觉得大断壁是人类触犯神灵，引发神罚的羞耻墙。反而觉得那是人类拼搏后，虽然失败还努力活下去的证据。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天生的独行侠。他总会幻想如果出生在古代，他或许可以做个大侠横刀立马，当个游侠仗剑走天下。
可是他出生的时候，人类已经离开了大陆，偷安在地下生活了数千年。
整个洗罪城没有一个人懂他。
直到某天他遇到了那个肯听他倾诉的人——凤清颖。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凤清颖是凤家的大小姐。他只觉得这个小太妹不好读书，总是翘课，闹腾得像个男孩子。但她从未嘲笑过张小凡的梦想，她说他是整个学院里最有梦想的人。那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不再孤独。
后来他知道了凤清颖是凤家的长女。他才明白，自己一度以为离自己远去的孤独感从未从他的身边远去，他还是一个人。
于是他离开了学院。
离开了学院，离开了洗罪城条条框框的制约。他要证明即便是孤独的一个人，他也能孤独的活下去。
事实上，他又错了。
如果不是凤清颖无时无刻的在暗中帮助，自己能否在北城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证明的一切都是伪命题，人类世界里没有所谓的独行侠，古代豪侠无拘无束的生活也并不值得今日困守地下的人类向往。
而自己只是一个自以为是自命孤高的蠢货，说穿了，离开了洗罪之城这个庞大的社会体系，没有人可以生活下去。那些努力生活，努力获得评分等级的人才是社会扥栋梁，他们的存在为人类的生存空间添砖加瓦，而自己则是社会的蛀虫，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已经摇摇欲坠的人类社会。
“虽然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但我依旧不会放弃。”张小凡终于努力的站立起来，“我会离开这幽暗的深渊，我要站立在最广阔的大陆之上，我要看积满皑皑白雪的万丈高山，我要驾马驰骋在茫茫草原，我要在无边浩渺的深蓝大海里乘风破浪。”
张小凡就像一个任性的大男孩，声嘶力竭的呼喊着自己想要的一切。
离开洗罪之城，去大陆上走走看看，是张小凡一直以来的梦想。为此他在黑市里换得利于储存的干粮，换洗的衣物，长途旅行必备的工具，最后他看上了从梁家府上偷出来的长剑。
虽然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的努力不过是在凤清颖的帮助下的顺水推舟。
但初心不改。
雷小莫茫然的看着张小凡，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不过他一个字一个字都都牢牢的记在了脑子里。现在的他不会知道，张小凡的几句话，会影响到他的一生，成为他人生漫漫长路的方向标。
“你要去哪儿？”看着张小凡步履蹒跚的离开这条小巷，雷小莫不禁问道。
“仗剑，走天下……”
